1951年11月,身处朝鲜战场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司令员兼3兵团司令员、政委——陈赓将军,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国内的急信。
这封信函是由时任南京法院院长鞠华亲自发出,目的是向陈赓求证,有一名即将被处决的大特务——鲍君甫,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鲍君甫?杨登瀛吧。看到信函上这个熟悉的名字,几十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烽火记忆,再次涌入陈赓的脑海。
虽然战事繁忙,但陈赓将军依然第一时间就对该信函作了回复:
“10月29日(51)刑字5237号公函接悉:关于鲍君甫(又名杨登瀛)之供词是否属实一事,据我所知,鲍确系1927年起即与我党发生关系,1931年以前在工作上曾和我联系,在此期间对党贡献颇大。我被捕时,曾在南京宪兵司令部与他同狱,此时表面上还好,以后任伪中央感化院院长,据说表现不好,其他详情不知……仍以注意、管制为好,特此函复。
陈赓 11月24日”
陈赓将军这个实事求是地回复,将已经被认定为“首恶必办”的大特务——杨登瀛,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而昔日上海滩那段惊心动魄的传奇过往,也自此揭开了其不为人知的一角。
一个行走在中共、中统、青帮、汪伪之间,长袖起舞、左右逢源的传奇人物——杨登瀛,抖落历史的尘埃,缓缓走入了人们的视线当中。
留在上海的“日本通”
光绪十九年,广东香山县前山白石村一户姓鲍的人家,新添了一名男婴,根据族里的名谱,父亲给他取了一个名字——鲍君甫。
杨登瀛这个名字,是他后来参加国民党时所改,这个名字后来伴随了他大半生。因此,经历过那段大革命时期的同志们,当他们再次回想起这个传奇人物之时,都会熟悉地称之为“老杨”。
杨登瀛出生之时,虽然是晚清时期,但广东这个地方因为开埠较早,所以这里的人们对外面的世界接触较多,思想、视野也相对比较开阔。加上后期清廷废除科举,使得去西洋、日本留学,成为了当时人们的主流求学方向。
杨登瀛早年跟随亲戚去日本生活、求学,后来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
十多年的日本留学经历,使得杨登瀛不仅说得一口流利日语,而且对日本军政、经济、社会、民俗方面都非常熟悉,是个典型的“日本通”。
1919年,毕业之后的杨登瀛踏上了归国之旅,此时正值南北政府第五次和谈陷入僵局,中国的未来到底取决于北直隶还是南广东,很难判断。
犹豫不决的杨登瀛最终选择留在上海,准备先看看情况,以待时机。
就这样,他进入了一家日本人办的基督教青年会里,暂时谋了一份差事混日子。
杨登瀛原本以为上海只是自己过渡一下的落脚点。谁能想到,他这一辈子,最传奇、最精彩的人生经历,最终都将会在这里发生。
广交朋友
一个年轻人,初来乍到上海这么一个鱼龙混杂的陌生大都市,既没有背景和靠山,也没有任何根基和资源,想要扎根立足,老实说很难。
但对于年轻的杨登瀛来说,这些都不算个事儿。面前的这个十里洋场,同时也是处处充满机遇的地方,自己熟悉日本,擅于跟日方打交道,单靠这个就能在上海谋身立命。同时他还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优点,那就是——喜欢交朋友。
看过《上海滩》的小伙伴们,一定对当年那个暗流涌动的上海,不会陌生。
这里不仅有汽车洋房、也有贫民窝棚,不仅有着衣着鲜亮的商贾洋人,也有底层社会中的三教九流。
同时,在这里活跃着大量身份复杂的人员,有青帮、有洋人巡捕、有国民党、也有共产党,而对于这些人,杨登瀛往往来者不拒。
朋友多了路好走,是他立身的一个原则,而这个原则,最终影响了他的一生。
1924年,大革命席卷全国,上海也是革命风暴中心之一,在革命的号召之下,年轻的杨登瀛经人推荐,加入了国民党,投身于大革命的洪流当中。
因为当年在日本之时,杨登瀛曾接触过日本社会主义者河上肇,阅读过马克思列宁主义书籍,思想受之影响不小。因此加入国民党之后,在“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思想引导之下,杨登瀛更倾向于国民党的左派思想。
然而,命运总是会给人开玩笑,就是这样一个左倾的国民党青年,最终不仅跟一个国民党右派重要人物走到了一起,还成了一对好哥们儿。
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去上海伊文思洋行书店买书的杨登瀛,渐渐和书店里的一个店员熟悉了起来。
这个店员名叫杨剑虹,除了店员这个身份之外,他还是青帮中人、洋务公会负责人,而最终让两人成为挚友的原因是——两人都是广东人,而且都是国民党。
两个操着粤语、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在上海这个他乡之地相遇,浓浓的乡情,使得两人走动开始频繁起来,并最终结为了莫逆之交。
不久,杨剑虹离开上海,去国民革命大本营广州闯荡,而此刻,在上海日文报社崭露头角、混得不错的杨登瀛决定,留在上海继续发展。
送杨剑虹离泸的那一天,杨登瀛以为此行一去,天涯路遥,彼此恐怕再难相见。
谁能想到,正是杨剑虹的此番南下,才最终开启了杨登瀛的传奇人生。
结识陈立夫
南下广东的杨剑虹通过他人介绍,最终投奔到了时任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办公厅机要秘书——陈立夫的帐下,而此时的陈立夫刚从美国毕业回来,最缺少的就是自己人,因此杨剑虹很快便成为了陈立夫的亲信和得力助手。
自己发达了,自然不能忘记昔日的好哥们,厚道的杨剑虹走上仕途之后,也将机会递给了远在上海的好哥们儿——杨登瀛。
通过杨剑虹的关系,与之经常书信往来的杨登瀛得以结识了不少国民党右派上层人士。
在杨剑虹的介绍之下,陈立夫等人也知道了在上海,有个叫杨登瀛的同志,办事还是不错的。
而杨登瀛本人也确实很会来事儿,后来陈立夫、张道藩等人几次来沪,不论是私事还是公干,杨登瀛都是悉心招待,让人如沐春风。
同时,因为杨登瀛跟上海青红帮有交情、黑白道都吃得开,也使得陈立夫等人几次交代他帮办的事情,有几桩甚至是见不得光的事儿,也都很快得以解决。
因此在陈立夫等人的眼中,这个懂事儿、靠谱的伙计,是个有才能、值得重用的好同志。
领导既然都这么看重了,那接下来就是机会来不来的事儿了。
很快,机会就来了。
加入中统
1928年10月,再次上台的国民政府主席、国民党军队总司令——蒋介石,鉴于上次下野的主要原因是党内斗争失败,被自己人给坑了。因此指令亲信陈立夫筹建“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科”,致力于独裁统治,而这个机构也就是后来的中统前身。
陈立夫上任之后,提拔亲信杨剑虹为采访股总干事,因为是新成立的部门,事业草创艰难,各地都要物色合适的人选,来组建全国联络的据点。
上海那边的特务机关谁来负责好呢?刚开始陈立夫还是选择让杨剑虹主要负责,毕竟上海这个地方,不比别处,不光是国民党牵挂的要害之地,也是共产党当年屡次罢工、策划革命暴动的重要地区。
杨剑虹到了上海之后,就立即找到了杨登瀛,哥们儿,跟兄弟干吧,有前途。
在杨剑虹的引荐之下,杨登瀛成为了中统帐下的一名高级侦探,专门负责从事反共工作。
杨剑虹想着,有着一个长期在上海呆着、又熟悉青帮、三教九流的“上海通”加入,以后中统调查上海这边共产党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然而,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竟然给中统招聘进来了一个跟共产党那边有关系的人。他这边刚跟杨登瀛说完反共的任务,杨登瀛回头就立即跟共产党原原本本地进行了汇报,从头到尾,一字不差。
这下可就坑了,这个杨登瀛怎么会跟共产党走到一块儿了呢?
跟共产党合作
两年前,有一个叫陈养山的共产党,住到了杨登瀛的家中。对于陈养山是共产党的这件事情,杨登瀛是早就知道的,但他更看重的是——大家是朋友。
他跟陈养山早就认识,大革命时期,陈养山在上海秘密设立国民党中央交通局,负责将广州出版的大量进步书刊转发到全国各地。
这个时候住在上海私立大学“当时被称作中共党校”江湾附近的杨登瀛与陈养山相识。陈养山经常到杨登瀛家跟他学日语,那个时候,杨登瀛也时常到交通局帮陈养山发行书报。
陈养山便将一些进步书刊如:《中国青年》、《语丝》、《向导》等介绍给这个左倾青年,杨登瀛拿到书后,又将这些书翻译成日语以获取客观的稿费,一来二去,两人便非常相熟了。
1928年春,陈养山因为在老家组织农民暴动失败,只身潜回上海。当时上海笼罩在白色恐怖当中,很多地下组织遭到了破坏,一时没有跟上级联系上的陈养山只好暂避在杨登瀛的家中。
因此,当杨登瀛接到杨剑虹的入伙邀请之后,他就开始掂量着,这事儿以后该怎么办?
对于当国民党的官,杨登瀛自然不会拒绝,但让他帮忙反共,这可就难为他了。一来自己跟上海不少共产党都是朋友,这样做,对不起朋友,二来共产党在上海的能量,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真跟共产党闹翻脸,自己也在上海混不下去,而且搞不好出门就被特科给干掉了。
思来想去,杨登瀛觉得,还是得找陈养山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行个万全之策。
面对杨登瀛的和盘托出,陈养山感到很不理解:
“你说这事儿,到底啥意思,想咋干呢?”
杨登瀛就直说了:
“我经过考虑再三,决定暗中帮助你们做事,当然,同时我又能从你们这里弄点儿真假情报来,这样,我就既可以作国民党的侦探,又不必有性命之虞。”
这提议,可让陈养山为难了,因为以前共产党和国民党打交道,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双面间谍的情况,冷不丁送来了一个,还真不好办。如果这个杨登瀛真的能成为敌人的反间间谍,那对我党的革命事业,肯定非常有帮助;但万一这个家伙明面一套,暗里一套,这可就会危及整个党组织的安全。
最终,举棋不定的陈养山将这个情况上报给了中共上海闸北区委,区委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又立即上报党中央定夺。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递到了周恩来的手中,在周恩来的指示之下,陈赓被派去和杨登瀛见了一面。
这次见面,两人都直接开门见山地谈,陈赓向杨登瀛询问了他和国民党的关系,而杨登瀛也将自己愿意为共产党提供情报的想法,告诉了陈赓。
在与杨登瀛见面之后,陈赓向周恩来作了专门汇报。他觉得这个杨登瀛还是可靠的,因为他刚开始就是左派人士,同情革命,先前还因为对“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有意见,被抓去坐了一段时间牢,最后还是蔡元培亲自出面,才将他捞了出来。
而且在上海如今这么凶险的情况之下,这位依然能够收留陈养山这样的共产党,并与其相处甚好,这也说明了,他确实可以担当起作为一个内线同志的任务。
周恩来想了想,说道:
像杨登瀛这样的人,政治上虽然不是很可靠,但在隐蔽阵线里,只要我们正确引导,也是完全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最后,考虑到特科工作的安全性,周恩来决定,今后,由陈赓亲自负责跟杨登瀛单线联系。
陈赓给杨登瀛布置了今后的革命任务,同时又给他安排了一个地下党人——连德生,作为杨登瀛的保镖加领导。这样,今后一些重要的情报,杨登瀛搞到之后,就可以通过连德生负责传递出来。
杨登瀛接受了党组织给他安排的任务,尽量多接近陈立夫、张道藩,同时跟市党部、淞沪警备司令部、市公安局和英法租界巡捕房建立良好关系。
刚开始,大家都不知道,这颗布在敌人心脏里的内线,到底能起多大作用。
然而过了不久,杨登瀛便用一个又一个的重要情报,证明了党组织当初安插这个内线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中共控制下的“反共机构”
原本杨登瀛在上海国民党这边也就是个小角色,毕竟上面还有杨剑虹等人,一些核心机密,他到底能不能顺利接触得到,大家刚开始心里其实都没底。
然而,三个月后,杨剑虹却因为卷入了一桩贪污大案,在与青帮内讧之中,自杀身亡。
国民党中央调查科失去了在上海的得力干将,不得不转而借重杨登瀛,毕竟陈立夫、张道蕃等人跟他的私交很不错,提拔杨登瀛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自此,杨登瀛便成了国民党上海中统特务机关最高负责人。
在这段时期,杨登瀛表现得非常出色,两面都不得罪,而且两面都能立功劳。
国民党方面让他打通跟洋人租界的关系,以便以后进租界抓共产党。杨登瀛利用便利条件,跟英巡捕房探长兰普逊打得火热,后来还成了英、法租界巡捕房的顾问,彼此混成了自己人。
中共方面为了让杨登瀛获得国民党方面器重,也是做足了功夫,不仅经常隔三差五让他收缴到一批违禁书刊,在接到敌人即将前来搜捕的情报之后,撤离前还故意布置一些空置的机关让他带人破获。
频频立功的杨登瀛,很快便得到了中统方面的青睐,新任中央调查科主任的徐恩曾,更是对手下这名反共得力干将,大加赞赏。
不久杨登瀛再次升任上海特派员,中统方面批准为杨专门拨款设立一个“国民党中央调查科驻沪办事处”,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个办事处的地址还是由中共方面仔细帮他挑选的,最终设立在了上海北四川路大德里对面的过街楼上。
办事处里还专门给杨登瀛配备了文职人员——安娥作为秘书,而这个安娥(后来成为了田汉的妻子)也是一位共产党员。
中统方面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花钱设立的反共据点,不光从一开始就在中共掌握之下,而且连办公室、职员也都是中共给置办、配备的,这还能反什么共?
后来陈赓将军曾这样评价过那段历史:
“当时国民党在上海的特务机关,实际上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因为杨登瀛担任着上海特务机关负责人,所以由他所提供的大量情报,为防止上海党组织、机关被破坏,营救相关战友以及找到、清除内奸,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清除告密者
在当年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上海,也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党员,在各种利益的诱惑之下,最终屈服、叛变。这些人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没有料到,正是因为杨登瀛的原因,当他们选择叛变之时,其实也是他们暴露的时刻。
1928年,一个叫戴冰石的叛徒,叛变投降了国民党。随后淞沪警备司令部方面根据他所提供的信息,要求租界巡捕协助破获一个共产党的地下机关。
因为消息来的突然,杨登瀛只好硬着头皮跟随巡捕房一起同去,抓捕了几个中共地下工作者。
几天后,告密者戴冰石找到了杨登瀛,希望能托关系,将里面被捕的一个女的(戴冰石小姨子)放出来,杨登瀛一面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让他到永安公司后一个旅馆接人。
一面赶紧通知陈赓过来锄奸。
几天后,戴冰石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接人的旅馆,开门之后,迎接他的是特科人员愤怒的枪弹。
1929年8月24日晚,杨登瀛接到了陈赓要求立即见面的消息,在霞飞路咖啡馆内,有些焦虑的陈赓告诉杨登瀛,出大事了。
当天下午,上海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农委书记兼江苏省委军委书记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等人在上海沪西区新闸路经远里六一三弄12号召开军事会议时,突然被大批赶来的巡捕、包探逮捕。
当时本来计划参会,后临时变更行程的周恩来,也差点儿落入敌人手中。
陈赓要求杨登瀛迅速查明真相,敌人能够这么精准地登门抓人,一定是出了内奸。
杨登瀛经过一番打听,很快查明了有一个人有着重大嫌疑——原中共中央军委秘书白鑫,也就是当天召开会议的通知者。白鑫当天下午开会时作记录,但一同被捕之后,很快便被释放,他应该就是告密者。
接到杨登瀛的情报当晚,周恩来主持紧急会议,指令特科,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除掉叛徒白鑫。
然而,知道自己必遭报复的白鑫却躲了起来,在国民党的保护之下,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始终不敢露头,使得特科同志们一直难以下手。
为了防止白鑫突然逃跑,在党组织的要求之下,杨登瀛以国民党特派员身份来到白鑫的住处,假意对白鑫安抚,并在一起打麻将消遣之时,探得了国民党决定11月11日晚上11时,让白鑫启程,逃到意大利留学避祸的消息。
回去之后,杨登瀛立即将这个准确的情报上报党组织。11日当天下午,周恩来亲自到合和坊四弄观察地形,陈赓率领10名红队成员,化装潜入附近弄堂埋伏了下来。
11时,白鑫夫妇和三个保镖从后门刚一露头,夜色中的红队成员迅速出击,击毙数名保镖,将逃到死胡同的白鑫,乱枪击毙。
很多人对这则锄奸行动的故事并不陌生,然而这次行动之所以能够干净、顺利完成,跟杨登瀛所提供的准确时间、地点,有着很大关系。
但这还不是杨登瀛最大的功劳,他一生救过很多我党地下人员,但最让他引以为傲的,还当数“黄第洪叛变事件”。黄第洪的叛变,让当时的中央领导周恩来,差点落入敌人的圈套当中。
拯救中央领导
1930年4月,周恩来接到了一封来信,对方是刚刚派去苏北建立苏维埃根据地的负责人——黄第洪。他在来信当中称自己在苏北暴露身份,不得已回到上海,希望组织上给自己安排一下工作、居所。
这个黄第洪身份比较特殊,是黄埔一期的学员,还去过苏联,从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回国,在党内属于老资历。而且当时的中共中央有着明确规定,凡是从苏联学成归国的、黄埔军校、保定军校出身的军事干部,统一由周恩来分配工作。
因此,周恩来接到黄的来信之后,马上给他回复,约定了会面时间和地点。然而,他却不知道,敌人此刻已经开始张开了罗网,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这个黄第洪,竟然叛变了。
不敢面对战争,贪图安逸享乐的黄第洪被国民党白色恐怖吓破了胆,加上蒋介石在“中原大战”中站稳了上风,使得黄第洪对革命前途充满了悲观绝望。最终,他秘密投向了国民党,而他交出的见面礼就是——诱捕中央领导,周恩来。
得知此消息的蒋介石大喜过望,昔日黄埔弟子能够浪子回头,同时抓捕中共首脑作为见面礼,真是令人振奋。蒋介石将信件交给了陈立夫经办,而接到任务的徐恩曽感到事关重大,必须要交给稳妥的人来办才行,就找到了得力干将——杨登瀛。
杨登瀛接到消息之后,立即就把黄第洪秘密自首的消息汇报给了陈赓,当天周恩来就知道了黄第洪叛变的消息。因此,当第二天周恩来再次收到黄第洪“在先施公司对面邮电局见面”的消息之后,周恩来决定,将计就计,准时赴约。
最终,叛变的黄第洪被特科镇压,为党组织除掉了一大祸患。
杨登瀛为党组织及时提供情报,挽救了我党数次危机,然而当最大的危机来临之际,他也有罩不住的时候。
被捕入狱
1931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协助主持中央特科具体工作的顾顺章,在汉口被捕,旋即叛变。他可是当时中共中央核心人物之一,掌握着中共内部绝大多数机密,当年是否吸纳杨登瀛为内线的决议,他也是参加表决人之一,因此,杨登瀛立即处于危险之地。
因为有钱壮飞的及时通知,党中央和各个机关得以平安脱险,但这时的杨登瀛却对此情况,还是完全不知,关键时刻,党组织没有忘记他。
陈赓冒险找到了杨登瀛,告诉他顾顺章已经叛变的消息,让他赶紧撤离,并给他带来了几根金条和首饰,让他路上花销。
杨登瀛得知消息之后,非常感动,他握着陈赓的手,感慨道:
“王庸(陈赓当时的化名),你真够朋友,共产党真够朋友,我不是共产党,但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没忘记我,我真不晓得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但杨登瀛并没打算出逃,因为跑到哪里其实也不安全,共产党对自己能够完全相信?国民党更是放不过自己,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时任国民党组织部副部长的张道藩,他不相信张道藩保不下自己。
张道藩跟杨登瀛的关系很铁。当初在国民党内,有一个官员跟张道藩事事过不去,而且影响了张道藩的仕途,张道藩向杨登瀛诉苦。杨登瀛后来找到青帮中人帮忙,几天后,那个张道藩的眼中钉便蹊跷地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后来,张道藩结婚之时,杨登瀛在上海为其张罗操办婚礼,办得轰轰烈烈、风风光光,张道藩跟他的私人感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当年张道藩在上海曾给杨登瀛保证过:
“记住,今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就行。”
陈赓走后不久,徐恩曽亲自从南京赶来,带来大批特务抓捕上海的共产党人。而到达上海的第一天,他就命人将杨登瀛逮起来了,他很好奇,自己看好的这个手下,咋就跟共产党牵扯上关系了呢?
在狱中,杨登瀛受到了严厉的审讯,期间被打掉了几颗牙齿,吃尽了苦头,但他始终没有招工,拒不承认与中共地下组织有秘密联系,只是说无意中被利用过。
后来经张道藩在外的活动、疏通,同时中统高层也不想自己系统里出个叛徒,被军统方面抓住辫子,杨登瀛事件最终淡化处理。
几个月后,杨登瀛被保释出狱思过。据说还是当时抓他的徐恩曽亲自到上海为他接风,秘密将他接回南京。但经过此事之后,杨登瀛在国民党内的仕途算是毁了,中统为他找了处房子,供他居住,平日开销全靠陈立夫、徐恩曽、张道藩等人的救济。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随着前方战事的溃败,国民党开始从南京撤离。兵荒马乱期间,谁也顾不上杨登瀛的生活,杨家最困难时刻,还是八路军驻南京办事处副主任李克农派人前去,给杨登瀛家送去了一大笔救济金,支撑了他们家半年的生活。共产党的雪中送炭之举,让身处困境得杨登瀛非常感动。
1940年,汪伪中央感化院成立,时任中央考试院的大汉奸江亢虎看到以前的老朋友杨登瀛生活困顿,感恩于先前交往受他帮助颇多,江亢虎就给杨登瀛谋了份感化院的差事。
因为杨登瀛早年在上海,和现任汪伪政权最高顾问影佐祯昭相熟,所以后来又被提拔为感化院训导主任。根据感化院里的犯人们回忆,这个杨主任脾气不好,喜欢训人,但唯独对抗日进步青年、共产党和气不少,从来不打骂。
1945年,抗战胜利之后,南京许多伪敌、大汉奸都被绳之以法,因为杨登瀛本身只是汪伪政府的一个小头目,同时
其在任期间,为国民党犯人疏通关系、放人出力了不少,上面也有人保他,因此杨登瀛只是做了一个登记,便被释放了。
杨登瀛自此之后,开始过着靠摆小摊维持生活的日子,生活平淡,手中再无权力。
我是什么人,周总理是知道的
1949年,百万雄师过大江,南京最终解放。后来在“镇压反革命运动”当中,因为杨登瀛曾经任反动派的重要职位,被随即逮捕,准备处以极刑。
谁知监牢中的杨登瀛竟然讲出了自己当年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自己先前曾一直为中共地下组织工作,也是对革命有大功的,陈赓可以作证。
这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根据陈赓的证词,杨登瀛被从轻处理,释放了出来。
不久,时任司法部副部长的陈养山得知此事,写信给南京市公安局局长,说明:
“杨登瀛在大革命后,对我党的保卫工作有很大的贡献,而且就出了许多我党负责同志……我与陈赓同志商量,给他作些救济,或想其他办法帮助一下。”
随后,应陈赓邀请,杨登瀛亲自赴京与当年的朋友相见,陈养山亲自到车站迎接,陈赓设家宴款待。昔日相熟的李克农、安娥、刘少文前来相聚,靠着昔日老朋友的接济、南京市公安局每月发放的100元生活补贴,杨登瀛家的生活还算安稳。
然而,动荡年代来临之时,一切都变了。那时,陈赓已经于1961年去世,陈养山也被调离到了宁夏地区,安娥因脑溢血自顾不暇,使得杨登瀛被打成“大叛徒”之时,再也没有人能挺身而出,帮他纾难。
1969年,杨登瀛在苦难中离世,走得悄无声息,临终前他再三对自己的子女说:
“我不是特务,不是叛徒,也不是什么内奸,我到底算一个什么人,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周总理总是知道我的……”
1976年1月,病重中的周总理将罗长青叫到了病床边,用微弱的声音嘱咐着罗长青,在弥留时刻,他提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名字,这里面就有杨登瀛。
周总理告诉罗长青:“对这些在我们党,最危难时期帮助过我们的人,千万不要忘记了……”
后来,杨登瀛的后人得到了国家相应照顾,这个曾经在中共、中统、汪伪、青帮之间行走的传奇人物,最终得到了历史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