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间,鲁南沂州府沂水县狼公寺山下,有个小伙,自幼父母双亡,以给地主家放牛、砍柴卖柴为生。因其胸前挂着一把小铜锁,山民村老都唤他叫大锁。
冬至这天,大锁带着自己的大黄狗,挑着一担干柴,来到沂州府北城门口售卖。天凉了,干柴好卖,一担柴可以换两个铜板或者四斤麦。
大锁卖完了柴,扛着扁担要走。抬头望见北城门外人围聚集,便上前凑个热闹。
但见这城墙上贴着个文书,书旁画着个凶神恶煞的秃头刀疤脸。
人群里识字的秀才高声念到:
海捕文书。现有土匪头目李大团,纠结乱党,盘踞山林,杀人越货,罪孽滔天。此犯于本月十四日在本府大牢,杀害衙役后遁逃。兹将此犯画像公之于众。若有民间义士,草籍好汉,将该犯扭送县衙或捕杀,赏白银五百两,加录捕快公职,岁享公俸。沂州府县衙 冬至示。
大锁也听不明白,但见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这个李贼匪可不得了啊,竟然杀了牢头,从大牢里逃跑了,听说肩上还挂着枷锁呐……”
“官府真是下了血本抓此人呀,要是能拿到嫌犯的人头,不但悬赏五百两银子,还能成为捕快,吃上俸禄当上官啊……”
大锁听罢,有些动心,五百两银子可以置下宅子娶上媳妇了呀,不过这嫌犯武艺高强,自己可没有这本事杀人。仔细端详了一下文书上的人像,大锁转身带着大黄狗回了村。
第二天,早晨起来,大锁喝完了锅台上的糊豆,接着涮锅喂狗。走到狗窝里,差点被大黄狗吓死。
这黄狗不知从哪里叼回来一个人头,正按在地上啃呢。
“滚、滚、滚!”大锁赶走黄狗,仔细定睛一看,这血淋淋的人头,光秃秃没长毛,额头上清楚的一道刀疤。
“我的黄天老地!这不是文书上那个逃犯吗?”大锁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里飞转。
……
当天下午,大锁带着柴刀,提着人头,出现在了县衙大门口。县令忙开门迎接。据大锁义士讲,今天早晨他上山砍柴,偶遇这贼人李大团藏匿山中,二人旋即打了起来。大锁凭借一口柴刀,将李大团逼到悬崖边上,一招“铁栓横门”,将这贼首砍下。尸身坠下悬崖,掉入依汶河中不见了,唯有贼首。
县令连连称好,贼首验了无误。大锁得了五百两银子的奖赏,并从此留在了县衙,成了一名捕快。
……
三年后,大锁已经在沂州府考棚街置下了宅子,娶了老婆,生养了儿子。
这天,大锁带着几个衙役,踹开了布匹档口刘掌柜的家。几个衙役把刘家家眷押在庭院中跪齐了。大锁训斥,“昨夜你们东院夏家遭了贼了,有人看见那贼人翻墙进了你们家,衙门里怀疑你家窝藏,几个都给我老实点。”
大锁一挥手,几个衙役便窜进刘家各房翻腾起来。箱子锤砸开、柜子刀劈开、坛子摔细碎、闺房底朝天。金银细软、首饰玩意,能包得包走,能拿的拿净。一顿搜刮,大锁带着衙役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个场景,在当时那个年代,叫做“贼开花”。谁家若是报官遭贼,官府办案的不想着抓贼,得先趁着机会把周边的富户搜查折腾一番。若是这富户敢说个不字,窝赃贼寇的罪名就能铁铁地按在你头上。
晚上,大锁带着衙役正在街口的卤肉店里吃酒。
卤肉店的王掌柜过来,毕恭毕敬地说,“锁大人,今个有位客官让小的给大人递上一张状纸。”
大锁接过状纸,展开一看,是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大锁收入怀中,“本大人不识字,有什么冤情直说。”
王掌柜把大锁请到一旁,小声说,“本店本小利薄,街口的赵屠夫,不好生杀猪,竟然从上个月起酱起了猪蹄,弄的本店的买卖呀,一落千丈。想请大人给小的做主。”
大锁听罢,说到,“这状子上写的情节太轻微,到不了衙门出面呐!”
王掌柜咬咬牙,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转天,街口的赵屠夫,因为用狗肉充当猪肉,以次充好,被拿到了县衙羁押。猪肉档口也被贴了封条。
……
冬至这天,手下的衙役把大锁家的柴房里堆满了过冬的柴火。小儿子也会满院子跑了,大锁吃了媳妇包的饺子,喝了点酒,准备睡个回笼觉。
手下的衙役找到家里,“锁大人,县太爷命你速速回衙门,县衙的大牢被劫了,几个重犯被人用马驮上出了城北,县太爷命我等速去缉拿。”
大锁带着四个衙役,抄上朴刀枷具,快马出城,一路向北,追击穷寇。
天黑了,走到了狼公寺山地界。大锁跳下马说,“弟兄们,天色晚了,今晚就在这里打尖了。”
一干人等刚进山,迎面碰见一个砍柴的小伙子。小伙子慌慌张张地说到,“各位大人,小的适才看到三个山匪,牵着马,驮着三个穿囚服的犯人进山了,沿着前面的山坡拐进了依汶河滩上。”
众人一听,连忙跨上马,继续追击。
夜里山路崎岖,马不敢快跑。大锁命众人把马拴在大树上,轻装前行。
远远地看见,山谷的河滩上,有几个人正在伺候篝火。众人大气不敢喘,约莫对方只有三个人,另外三个囚犯刚从牢里出来,浑身是伤,体力不支,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大锁带着众人,提着朴刀,捏手捏脚地向篝火靠近。
突然,锣声大作,山林里冲出几十个山匪,将大锁众人团团围住,原来是中了贼人“请君入瓮”的计。
大锁一看,对方人多势众,凶狠残暴,这草寇,可不是耍耍官威,就能唬住的主。便放下刀枪枷具,跪地投降了。
山匪将大锁几个人,用枷具锁住,绳子捆住,绑在河滩的树桩子上。
这时,山匪让开一条道,中间一个老头抱着一个孩子,走到大锁面前。大锁定睛一看,老头怀里的孩子正是自己的儿子。
小儿子刚会跑还不懂事,看到父亲被绑在中间,竟笑着叫爸爸。
老头说,“锁大人,老朽认得你呀,你不就是之前在山上砍柴的穷小子吗?”
大锁连忙说,“这位爷,小的一家只是在官府混个俸禄,并无意为难各位。之前确实如您所说,我本是这山下的村民,还求大爷看着同乡的情分上,放过我和我儿子。我们回到县衙,绝不敢为难造次,也绝不再回这山。”
“你可能是忘了吧?”老头说,“当年我们寨主李大团,从县衙里逃出来。跑到山上的时候,碰上了一只白额虎。无奈李寨主肩上带着枷具,难以脱身,惨遭那白额虎吃了身子。我等寻见尸身首级,当即立下重誓,一定要杀了狗官为寨主报仇。只因外头风声紧,暂时将寨主的残尸首级埋葬在狼公寺的西墙下。谁料,你这畜生竟然刨开我寨主的坟头,割去首级,去县衙领赏了……”
大锁听闻此言,百口模辩。那李大团的首级哪里是他刨坟挖去的,乃是大黄狗所为。
老头上前一步,拽下了大锁胸前的铜锁,递给他儿子,说到,“这孩子今天就算入了我们的伙了,你爹的首级就是你的投名状了。今个是我们寨主的忌日,这几颗人头,大哥你就收下吧。”
说罢,众山匪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大锁几个衙役,被捆的死死的绑在河滩上。
“锁大人,把咱们几个扔在这里不管了,是要放还是要杀呀?”衙役哭丧着脸,问到。
大锁肩上带着枷具,盯着渐渐熄灭的篝火,冷笑一声,“我们完了……”
山谷里响起了狼嚎。
河滩上野兽的撕咬声,哭天抢地的呼喊声渐渐平静了。
一只白额虎路过这里,赶走了狼群,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狼群剩下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