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妹与秦少游拜完堂,小妹先回房,秦少游去前厅与众宾客欢饮。夜深喜宴散去,少游高高兴兴正欲进洞房。但房门紧闭不得进。小妹丫环过来说,新郎官想进洞房,必先全答对小姐的三个问题,否则就只能在外面过夜。少游前两个问题顺利通过,第三个却很久对不出来……
这苏小妹何许人也?说来各位看官应该熟悉,她就是宋朝大名鼎鼎的大诗人苏轼的妹妹。这妹子打小便非常聪明,父亲苏洵虽并未专门要求她熟读诗书,但生在书香门第,平日里见父亲与两个哥哥(二哥苏辙)谈论诗文,耳濡目染,不觉也造就一身才学。
有时老苏与两个哥哥在诗文方面碰到不懂的问题,一问小妹,小妹一点便破。这令苏家三男子叹服不已。当时宰相王安石也是听说苏家有女饱读诗书,聪明伶俐,才欲与苏家结亲。
苏洵与王安石政见不合,便不太愿意。但又不便明拒,只说自己女儿聪明是聪明,但长相太普通。王安石听罢便将姻亲之事压下,不再提起。不过坊间流传的却是苏家小妹,婉拒宰相家公子提亲,一时更是名动京城,上门来求亲的王公贵胄不计其数。
苏家老父知女儿选夫君是以才学为先,故发布消息说,欲求亲者必先呈上自己的诗文,若小妹看得上这作品,才有可能再看人。
此话一出,许多青年才俊纷纷来到苏家一间专门用以招待这些求亲者的房间,送上他们的诗文。小妹对这些诗文,大多看一眼便一笔划掉,小部分勉强批个两三句。结果只有一卷作品,进入小妹的法眼。一看卷面上写有姓名,叫秦少游。
小妹给这卷作品批诗四句如下:
今日聪明秀才,他年风流学士。
可惜二苏同时,不然横行一世。
这批语说明小妹认可了秦少游的文才,并认为这文才在二苏之间,除此无人能及。
苏家老父知女儿已选中此人,叫人对所有的求亲者说,叫秦少游的快请相见,其余人都请回去。谁知其他人都在,独独不见秦少游。
秦少游是扬洲高邮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眼空一世。生平敬服的也只有苏家兄弟,以下的都不在意。平日听小妹之名,慕小妹之人,那天也来呈上诗文求亲。又怕没被看上,有损自己的名誉,于是自选回去,想着另外再打探消息。
苏家老父不见少游在,反倒派人到少游家,把其诗文被小妹看上的消息告诉他。
少游心中暗喜,可又想:“这小妹才名当下独一无二,只是未曾谋面,听说长得容貌不扬,万一是个鬼脸这如何得了!得先想办法偷偷看一看她,再下定主意要不要去求亲。
少游打听得三月初一,苏家女眷要去庙里烧香,就想着趁此机会,改换衣装,看一看她的真面目。
大户人家的女眷上庙烧香,不是在早是,便是在晚上,因这两个时段上香的人不多。三月初一那天五更时分,少游早早起床,将自己打扮成游方道士模样,先前几步来到庙里,立在一旁等候。
天色将亮,小妹轿子已到。待小妹从轿子里出来,少游一看,虽不是十分妖娆美美丽,但也清雅别致,没有俗韵。少游心下欢喜七八分。又想考考她的诗才,于是等小妹烧完香,少游走近前,故意与小妹相遇,脱口说了句:
小姐有福有寿,愿发慈悲。
小妹立时答道:
道人何德何能,敢来布施!
少游又道:
愿小姐身如药树,百病不生。
小妹一边走,一边答:
随道人口吐莲花,半文不舍。
少游直跟到轿前,再道:
小娘子一天欢喜,如何撒手宝山?
小妹随口又答:
风道人恁地贪痴,哪得随身金穴!
小妹一头说,一头上轿。少游转身时,口中吐出一句:“‘风道人’得对‘小娘子’,万千之幸!
小妹上了轿,毫不在意。小妹的随从听了此话,怪这道人放肆。刚想回来指责少游,只见从外面走来一个俊童,对那道人叫道:“相公,来这里更衣吧。”
那道人于是先走,童儿随后。小妹的随从一把抓住童儿,低声问道:“前面那相公是谁?”童儿答是高邮秦少游。小妹的随从听了便不再言语。回来后把这事说与自家老婆子听。不想他们的对话悄悄传入小妹耳里,小妹这才知道那化缘道人原是少游假扮,暗自一笑,吩咐丫环们不要多言。
再说那日少游见小妹容貌不丑,问话对答如流,心动不已。择了个吉日,亲自前往求亲。苏家人对少游自是十分满意。
少游心切,急欲完婚。小妹却不肯,知道科考之期已近,要他先参加考试,考中后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少游无法,只得依小妹。
少游才高八斗,哪有不中之理!科考放榜,少游榜上有名,急跑来苏家报喜。同时再提完婚一事。苏家老父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挂榜,是上上吉日,何必另选日子。今晚便在寒舍成亲,岂不美哉!”
苏轼兄弟亦从旁赞成。于是,小妹与少游当晚双双拜堂,成就了百年好事。
那夜,月光如水,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少游在前厅与众宾客饮宴完毕,高高兴兴地欲回洞房,享受新婚的快乐。然而房门紧闭,敲了几下,无人来开。
少游正觉奇怪,但见庭院中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排有笔墨纸砚四件物。另有三个小纸袋,三个小杯子。一个是金杯,一个是银杯,一个是瓦杯。小妹的丫环立在一旁。
少游问道:“相烦传语小姐,新郎已到,何不开门?”
丫环道:“我们小姐说了,这里有三道题,要你作答。全答对,才可以回房。题目在这三个纸袋里。”
少游指着三个杯子说:“这三个杯子又有何意?”
丫环说:“那金杯是盛酒的,你三题都答对,可以饮美酒三杯,而后进房;如果只答对两题,可以喝银杯内的茶解渴,明天晚上再来答题;如果只答对一题,就只能喝瓦杯里的淡水,罚在外房读书三个月。”
少游微微冷笑道:“别的秀才参加科举考试时,都敢说命题考试容易做。我参加过制科(科举考试最高级别的一种),文章华美出众,一考即中。别说你这里只考三道题,就是三百道,又怎能难住我?”
丫环说:“我们小姐非比寻常,她出的题很难哩。第一题,是绝句一首,要新郎也做一首,合了出题之意,才算答对。第二题是四句诗,藏着四个古人,猜得一个不差,方为全对。到第三题就容易了,只要做个七字对子,对得好,便可饮美酒进洞房了。”
少游道:“请开第一题。”
丫环取第一个纸袋打开,请新郎自看。少游看时,里面封有花笺一幅,写有四句诗:
铜铁投洪冶,蝼蚁上粉墙。
阴阳无二义,天地我中央。
少游想道:“这个题目,别人做定猜不着。然而我曾假扮做云游道人在庙里化缘,去相那苏小姐,此四句乃着‘化缘道人’四字,明明是在嘲笑我。”
少游取笔写诗一首于题后:
“化”工何意把春催?“缘”到名园花自开。
“道”是东风原有主,“人”人不敢上花台。
丫环见新郎写完诗,将第一幅花笺折叠好,从窗缝中塞进房里,高叫着新郎交卷,第一场完。
小妹览诗,每句顶上一个字,连起来读是“化缘道人”,微微含笑。
少游又开第二个纸袋看,也是花笺一幅,依然题有四句诗:
强爷胜祖有施为,凿壁借光夜读书。
缝线路中常忆母,老翁终日倚门闾。
少游读完,不假思索,一一注明。第一句写的是孙权;第二句写的是孔明;第三句写的子思;第四句写的是太公望。
丫环又把答案从窗缝中塞进房里。
少游嘴上不说,心里却想,两个题目都难不住我,第三题是个对子,更容易做了。再拆开第三个花笺,是个上联:
双手推开窗前月
少游初看时觉得容易,仔细想来才觉出得奇巧。若对得平常了,不见本事。左思右想,想不出来。忽听到有人敲钟已三更,少游更加慌乱。
苏轼此时读书未睡,这时来打听妹夫消息。见少游在庭院中急得团团转,口里不停地吟诵“双手推开窗前月”七字,右手做推窗之势。苏轼想道,这肯定是小妹出对子故意难少游,而少游被难住了。看来,我不得不帮他一下。
苏轼急切思索,一时也对不出来。
庭院中有一花缸,缸中装满清水。少游走到花缸旁,看水苦苦思索。苏轼见之,灵机一动,把一小石子扔进缸中。激起的水打到少游脸上。少游再看缸中,天光月影,闪烁不停。突然一拍胸脯,说有了。忙取笔写道:
一石击破水中天。
丫环交了第三题,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又走出一个丫环,手捧金杯,将美酒倒于杯中,递给少游,说:“才子请满饮三杯,权当花红赏劳。”
少游此时得意洋洋,连喝三杯,众丫环将他拥进洞房。这一夜,才子佳人,鱼水合欢,胜过人间所有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