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的人

文/冯浩然

三叔没有正经的职业，每天总是骑着一辆被改造成载客的露天三轮，走街串巷四处接送客人。

“三叔”这个称呼，是老舅告诉我的。三叔总被老家村里一些顽劣的小孩儿称为傻子，但他听了之后只是憨憨一笑，不做任何反驳。按我老舅的话来描述他的前半生：小时候成天跑东跑西地偷别人家的菜；大了没出息，好不容易结婚有了个娃，但老婆却病死了。他只好东拼西凑买了一辆三轮车，靠着几个老顾客和来镇上探亲访友的外乡人赚点钱，勉强顾着父子俩的温饱。

老舅喜欢坐三叔的车。三叔每次蹬起车来，总是眯着眼，很用劲地想看清前方，同时又蹬得很快，担心耽误了别人。有时与顾客聊起了天，也是心不在焉地应上两句。有人托他运重一点的箱子，他也会仔仔细细地将箱子固定好后再出发。没人坐他的车，他就开始在整个村里转悠，不停地大声吆喝：“坐车的快来嘞！”

不过三叔的儿子挺聪明，口齿伶俐，十分乖巧。三叔一激动便喝点酒，再蹬起三轮车来涨得满脸通红，气喘得也不均匀了，拉起人来三轮车更是走得摇摇晃晃。他还一边蹬车一边大声向乘车的人炫耀，有时也语无伦次地“嗯嗯”哼着，让那些并不认识三叔的客人只能尴尬地微笑。我没见过三叔的儿子，便向老舅提要求去见见那孩子。

可到了三叔家的房子，我却恐惧得“啊啊”直叫。那房子分明就是幼时其他大点的孩子曾经拿来吓我的“鬼屋”呀！院子的一面墙已经倒了，荒草萋萋，无人问津；那破了好几个洞的斑驳木门，似乎轻轻一摇便会倒下，还有断了个腿靠着墙站立的饭桌和两把一晃就“吱呀”作响的小木椅。三叔家最值钱的恐怕是一盏明亮的台灯了，台灯上印着宇宙的图案，星星般的白点密布在图案上。

三叔的儿子很善谈，嗓音如玉磬般打动着我的心灵，诙谐的话语常使我不自觉地大笑。三叔也乐呵呵地吃着馒头，向老舅夸口：“他老是跟我讲他的梦想，要去摘那一颗星去。”三叔的儿子听了，低下了头，害羞地晃起了腿。

三叔命苦，夜晚喝醉了酒，竟错把路灯当作星星，疯子似的用劲攀着杆子，奋力摇晃着，像是要把灯泡摇下来。结果呢，他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胳膊正好压碎了啤酒瓶，碎渣刺进皮肤，鲜血顺着胳膊滴在了地上。

我从此再没见过三叔，就连那破败不堪的家，也在去年被村里推平修成了广场，就像它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三叔，你是在浅浅的梦中，摘到了那颗明亮的星吗？

【名师导写点评】

本文讲述了三叔的故事，文字质朴，内容丰腴，将一位生活拮据、辛苦打拼、与儿子相依为命的“摘星人”形象描绘了出来。文章的描写简省而生动，捕捉生活细节准确而精细。文末作开放式结尾，淡化了文章中隐藏的残酷，点题的同时又蕴含张力，使文章的主题得到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