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系列:“熹宗神石”绑票案(3)

2024-11-23 18:56 来源: 文化之窗 本文影响了:630人

六、刑警的推测

这个骇人的消息是:八点半朱维鑫离开石灰行前往铁门关后,留守石灰行的刑警严清忠、刘继两人去后院查看门户,听见院子一侧鸽棚那里传来“咕咕”的鸽子叫声。之前因为已有一羽鸽子返回,所以有叫声也没有引起十分的注意。但是,心细如发的严清忠听出那叫声似乎并非一羽鸽子,于是就去查看。手电筒光下,果然出现了第二羽鸽子,脚上还绑着东西。

第二羽鸽子送来的就不是纸条了,而是包在碎布里的一小块带着血渍的人肉。确切地说,是从人的耳朵上割下来的耳垂!细看之下,可以分辨出是成年人的耳垂。二刑警倒抽一口冷气:看来,这是从人质之一夏妈耳朵上割下来的!

刘继、严清忠商量后,决定暂时对石灰行这边封锁消息,等去铁门关的战友回来后请组长张秀庭决定如何处置。当然,两人先要就此作一番私下的非正式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绑匪可能已经发现朱家这边报案了,鉴于之前有“报案灭门”的警告,所以现在就要作出一个反应。

张秀庭等人从铁门关守伏失利返回后,闻知这个消息,心情当然可想而知。张秀庭肯定了留守刑警暂时对石灰行这边隐瞒消息的做法,然后立刻召开案情分析会。

先分析第二羽鸽子送来耳垂的动机,由于铁门关守伏失利,所以大家对于这是警告这一点并无异议。然后,就把议题中心定位于之前已经涉及过的那个方面:绑匪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朱维鑫确实藏有“熹宗神石”的?

刑警相信,弄清楚这个问题才是找到了这个案件的根。张秀庭说,人质处于危险之中,绑匪已经将本案的性质提升到了血腥之恶,所以我们务必尽最大的努力,尽管领导目前还没有对我们下达限时破案令,但我们自己要有一个限时令。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计时,二十四小时内必须侦破本案,成功解救人质,抓获绑匪!大家有信心吗?

回答是肯定的。

那就废话少说,赶快分析吧。

说话间,刑警关度已经划拉出了一张“神石”信息泄露的示意图,从颜寻至开始,包括了包大根、蒋起早、邹金发、姚秋生,往下,就只有空白了,因为之前的调查已经证实这四人中谁也没有对外透露过“神石”的情况。

但是,问题肯定是存在的,肯定有一个知道“神石”信息的人对外透露了该信息,从而使“立早鱼”产生了绑票犯罪的念头。众刑警一番讨论后,不知是谁,提到了之前没有引起注意的第六个对象:那个姓薛的少年人犯!

这一说,刑警马上想起汉口公安局看守所警员李志尧向前往调查的刘继三人说到过的那个会理发的十五岁少年薛某了。对啊!这小子也是知道“神石”信息的,而且也在绑票案发生前就获释了,他是符合条件的一个,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专案组于是决定立刻对这个薛姓少年人犯进行紧急调查,张秀庭下令:留下严清忠一人在石灰行执勤,其余五人统统出去,连夜调查薛姓少年的下落。

汉口公安局看守所执勤警员对于深夜而至的专案组颇觉意外,听了来意,立刻找出相关记录供刑警查阅。

这个此刻备受关注的少年叫薛荷叶,十五岁,出身劳动人民家庭,老爸是码头上扛活的装卸工,老妈是纱厂挡车工,家里一共有兄弟姐妹五人,他排行第二。关于他的犯案情况,看守所这边的记录中是没有的,因为看守所不问案子,只记录了案由:偷窃。幸亏还有家庭住址,否则专案组这班人又得连夜去汉口公安局找刑队同行了解了。薛荷叶的家庭住址是:江岸车站篾行巷。

刑警立刻前往,一路上有人还在想:找这么一个年方十五的半大娃娃,一下子弄五个警察扑上门去,是不是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样子?但是,张秀庭的这个决定像是有着先见之明似的,马上被证明是有必要的。

到江岸车站篾行巷找到了薛家,敲开门一问,薛荷叶的父母说薛荷叶上月下旬从汉口公安局看守所出来后,他们对儿子进行了教育,说如今是共产党掌权的新社会了,穷苦人总算要苦出头得到翻身了,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偷小摸不干正事,去找一份工打打吧,人小找不到正规的活儿,先打打零工也罢。薛荷叶答应了,说自己以前学过剃头,家里也有一套旧的工具,我去外面摆个小摊头替人剃头吧。父母听了自然高兴,还把原本要买棉布替老爸做夏衣的钱省下买了白布、毛巾等设理发摊儿需要的东西。薛荷叶干得还可以,每天总能有十来个顾客,而且也不跟以往的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晚上不摆摊儿了也不出去,待在家里做做事情,看看连环画。对于父母来说,这会儿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能使儿子走上一条自食其力的正道。

不过,今天(此刻已过午夜,所以确切地说应该是昨天了)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上午还一切照常,老爸出去上工时,薛荷叶已经在巷子口摆开剃头摊儿了。老爸走过他旁边时,他看了看还说爸你的头发长了,晚上下工回来我给你剃一下。这是从未有过的,老爸为此高兴了一整天。可是下工回来时,巷口已经不见儿子了。他以为儿子回家了,赶回家一看,不见人影,一套摆摊头的理发工具却在一边好好放着。于是便问奶奶荷叶呢,老人说中午过后,荷叶突然匆匆从外面回来,把剃头家什一放,说奶奶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在外面待个十天半月,爹爹妈妈下工回来你对他们说一声。奶奶反应慢,还没来得及问你去哪里,孙子已经慌慌张张跑掉了。

薛荷叶的父母为此深感不安,因为这一套是薛荷叶以前屡屡出现过的模式:通常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忽然不见影踪了,过上十天半月才回来。问他去哪里了,他会报出一串狐朋狗友的名字来,都是狼不想吃狗不愿啃的坏小子。然后,再过几天,有时就会有警察找上门,不是逮走就是盘问不休。薛荷叶这次又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半夜三更警察又找上门来,这使父母更加担忧了。

刑警对于薛荷叶的突然出走颇为不解,寻思这小子可能经不住昔日那班小弟兄的怂恿引诱,又去参加小偷小摸违法活动了。这事儿刑警没有兴趣答理,他们此刻最需要的是跟他谈谈关于“神石”信息的问题。于是,刑警就问那位装卸工人:老哥你可知道你儿子会去哪几位朋友那里?

这个,装卸工人倒是知道的,因为以前儿子刚开始在外面混时,他曾经进行过干涉阻止,所以经常一家家跑去打听薛荷叶的下落,撞见了就把那小子揪回来。当下,他一个个报了出来,刑警赶紧掏出本子一一记下。临末一数,竟有十一个之多。

五刑警于是作了分工,分头去寻找薛荷叶,不管是否找到,在完成寻访分工后都去汉阳公安局集中。

张秀庭分到了两处地址,寻上门去,正主儿都在家,但没见薛荷叶。问正主儿是否知道薛荷叶的下落,都说不清楚,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张秀庭在去汉阳公安局的途中寻思:如此看来,薛荷叶这次突然离家出走,并不是如其父母担心的“老毛病发作”,因为他的那班狐朋狗友没跟他有交往。如此看来,可能是另有原因了。这个原因会不会跟绑票案有关系?

张秀庭是第一个到达集合地汉阳公安局的,看看还有时间,于是就靠在办公室一角打了个盹儿。睁开眼睛,办公室里已经多了三个跟他一样在打盹儿的专案组成员。张秀庭轻手轻脚地踅出门去,到食堂一看,师傅已经在准备早餐了。他拿了十几个冷馒头,提了一热水瓶开水返回办公室时,和兴冲冲最后一个返回的刑警戚再生撞个正着。

戚再生一脸兴奋,扯开嗓门嚷道:“找到了!我找到薛荷叶了!”

打盹儿的三个刑警被惊醒了,一跃而起,睡眼惺忪地看着戚再生:“啊!找到了?”

张秀庭问:“人呢?”

“我把他带来了,现在羁押室待着,怕这小子逃掉,给他铐了副铐子。”

于是立马询问,手铐当然先去掉,是张秀庭给他打开的,接触时,感觉到这小子的双手在瑟瑟发抖。于是便问:“怎么啦?你冷啦?”

薛荷叶摇头,嘴唇也在颤抖:“不冷。”

武汉的阳历六月夜晚,应该已经没有寒意了,夏天来得早时,不热得让人睡不着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可薛荷叶却在颤抖,这会不会是做贼心虚?张秀庭心头涌起一丝希望,暗忖大概有戏了。于是便发问:“那你为什么发抖?”

“我害怕。”

“害怕什么呢?”

“怕你们跟我算旧账。”

“你有些什么旧账?”

薛荷叶见面前这几位态度还算温和,说话就利索了些:“都是解放前做的那些事儿……”遂说了几桩之前他犯下的小偷小摸的案子,大都是被原国民党警察局刑警处理过的。

“除了解放前的那些事儿,解放后你做过什么案子没有?”

“武汉解放的时候,我还在汉口看守所关着。解放后政府甄别在押人犯,没有追究我以前的事儿,就把我放出来了。我出来以后,摆了个剃头摊子,一直老老实实在干活,没有作过什么案子。”

几位刑警听着就觉得奇怪:“那你为什么突然收了摊子离家出走呢?”

薛荷叶一说,刑警原先已经沉下去即将消失的希望又被吊了起来——

原来,昨天中午时分忽然有一个陌生人前来找薛荷叶,说根据从汉口公安局内部传出来的消息,当晚共产党的警察准备搞一次搜捕行动,把解放前曾经犯过大大小小刑事案子的、还不曾受到过正式处理的那些家伙统统抓起来,分门别类进行处理,最严重的当然是掉脑袋,最轻的是坐牢。听说会借鉴北方解放区的处理办法,押送到农村去开荒劳动,最后基本上是累死或者饿死,也有脱逃时被打死的。那人最后特地强调:这个消息绝对可靠,小薛你应当怎么办,自己掂量着看吧。

薛荷叶年方十五,如果按照正常成长过程来说,他还不过是个初中在读学生,哪有成年人的分辨能力?比如,他就没有想一想即使真有这事儿,人家为什么特地找上门来通知他?因此,他一下子就给吓蒙了。那人离开后,薛荷叶想了一会儿,决定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先躲躲风头再说。于是,他就匆匆收了摊头,对奶奶含糊其词地说了一声,拔脚就走。他自八九岁就开始在外面混了,结交了一些跟他年龄、德行都差不多的朋友,以前互相之间逃来躲去的没少过交往,所以此刻就逃到了其中一个朋友那里。当然,以薛荷叶未成年人的思维,他是不会考虑到既然公安局要抓他,那么眼下他投奔的这位朋友是具有跟他差不多的案底的,警察怎么会漏掉人家呢?

薛荷叶天真地以为逃离家门就可保太平了,晚上跟收留他的那位小弟兄喝了二两酒,又胡吹乱侃了一通,躺下沉沉大睡。没料到警察果真找上门来了,而且见面一问明他是薛荷叶后二话不说立刻就扣上了铐子,于是他想那陌生人说的还真没错,人家是要跟他算旧账了。

几个刑警听薛荷叶一五一十说了一番,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徐春薪便发问:“你说的那个陌生人是怎么一副模样?具体是几时来找你的?”

薛荷叶眨着眼睛回想:“他约莫三十来岁吧,瘦瘦高高的,脸色有点黑,眼睛蛮大的,看人时闪着光亮,穿一件白布褂子……哦,对了,额头上有一道刀疤。”

刑警差点儿跳起来了:朱维鑫说过前天晚上去石灰行逼着让他赎票时“立早鱼”有一个帮凶,那人的额头上就是有着一道刀疤的!

刑警于是就追问那人的刀疤位置,薛荷叶一说,完全相符!

真正有价值的线索终于出现了!

当然,刑警还需要问一问薛荷叶之前在汉口看守所时跟“神石”的关系,使他们大吃一惊的是:薛荷叶根本不知道“神石”之事,他连听也没听说过。

专案组随即对此情况进行了分析:首先,薛荷叶所陈述的内容看来是经得住推敲的,况且,之前还有其父母那番话语的旁证作用,基于这点,那就可以初步确认薛荷叶跟“神石”绑票案没有什么关系;然后,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有人要把这样一个跟“神石”没有任何关系的未成年人硬扯到绑票案中去让他冒充证人角色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个要把薛荷叶硬扯进绑票案当见不得刑警的证人的人,是跟绑票案有关系的。

这个人,就是之前已经出现过的汉口公安局看守所留用警员李志尧!

众刑警对此进行了推测:李志尧在看守所利用工作之便获悉颜寻至所泄露的朱家的“熹宗神石”之谜,他认为这是一票值得干一下的买卖。当然,李志尧之所以这样想,可能还有着武汉解放伊始,社会治安有些混乱的因素,浑水摸鱼的活儿谁都有兴趣干一干的,因为不管摸得着摸不着,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这种思维比较符合解放初期国民党警察对新政权公安人员的“看不起”观念,认为共产党的公安人员是破不了比较复杂的案子的。于是,李志尧就把关于“神石”的情况悄悄告知他以前结识的江湖黑道朋友“立早鱼”,估计还提出了如何作案的指导性建议。至于是否具体参加了绑票案的策划,那暂时就不清楚了。

“立早鱼”经过一番策划、准备后,成功绑架了“朱记石灰行”的少爷朱清霖。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朱维鑫竟会用假“神石”赎回了人质。于是,就大着胆子出其不意再次作案,连同女佣夏妈一并绑架了。然后,就用鸽子发出了赎票通知——这时,绑匪相信他们对朱维鑫的威胁是有用的,朱家为了保全独丁少爷的性命,断然不敢报案。

而李志尧显然是知晓绑匪向朱维鑫发赎票通知的,可是他马上发觉朱维鑫已经向公安局报了案,因为他这天中午到汉口公安局看守所接班的时候正好赶上专案组刑警在调查关于在押人犯颜寻至在看守所里是否泄露过“神石”之事。可以想象,当时李志尧是何等的吃惊!情急之下,他就临时编造了薛荷叶向其汇报过关于姚秋生扬言对“神石”感兴趣可能会下手作案的谎言,向调查的刑警作了反映。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转移专案组的侦查视线。李志尧低估了专案组的能力,高估了姚秋生的运气,想当然地认为刑警不可能这么迅速就能找到姚秋生。并且他还指望发生诸如姚秋生已经离开武汉不知去向,或者姚秋生在释放后又作了什么案子,在刑警前去缉拿时拒捕反抗而被打死之类的事件,从而让绑票案更加扑朔迷离,好使“立早鱼”便于浑水摸鱼得手,至少不至于被刑警拿下。

专案组前往看守所调查的刑警当时确实是相信了李志尧反映的情况,当即前往追查姚秋生。

而李志尧在刑警离开看守所后,立刻去做了一件事:紧急通知“立早鱼”停止赎票,因为朱维鑫已经报案,警方在着手调查绑票案了。同时,李志尧还考虑到专案组可能会想到找薛荷叶调查,因为根据他的反映,薛荷叶也是一个“神石”知情者,还让“立早鱼”派人前往恐吓薛荷叶。“立早鱼”在接到李志尧的通知后,当然大为恼怒,为了泄愤,也为了对朱维鑫发出警告性威胁,就放出第二羽鸽子,送来了女佣夏妈的一块儿耳朵。另外,他还立刻指使同伙前往恐吓薛荷叶。于是,就有了薛荷叶离家出走之事。

上述推测分析是否准确?这需要李志尧来回答了。


七、绑匪落网

李志尧,三十七岁,湖北省孝感人氏,初中文化,1936年从孝感赴武昌参加省警察招聘考试,被录取后在武昌警察局当刑警。抗战时期,改行经商。抗战胜利后,进汉口市警察局,先当刑警,一年后调看守所当看守员。武汉解放后,经军管组甄别审查,认为可以作为留用警员继续使用,于是就留了下来。

以上是专案组刑警从汉口公安局军代表那里获得的李志尧的简历。这个简历里看不出什么问题,军代表问是否需要对此人的历史予以进一步调查,他可以通知看守所方面派一负责人过来。张秀庭说我们确实需要跟看守所负责人作一番交谈,请他了解一点儿情况,不过此刻不是需要了解李志尧的历史情况,而是最新现实情况。

汉口看守所金副所长被军代表一个电话请来了。老金也是留用警员,不过他是中共地下党员,原先是国民党汉口市警察局烧饭的伙计,解放后被组织上任命为看守所副所长。老金做了副所长还是一副烧饭伙计本色,对刑警客气得似有恭维嫌疑,这使张秀庭等人很不好意思。时间紧,当下双方也就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引入正题:昨天中午专案组刑警去看守所调查离开后,李志尧是否离开过看守所?

老金说这个问题容易查,我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门岗就行了。

门岗说昨天中午、下午李志尧都没有出过门。

哦,没有出过门。那么,他是否使用过看守所的电话机呢?

电话机?没有啊!老金解释,唯一的一部电话机就在所长办公室里,而那天看守所领导就他一个人在所里,他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凡是离开都是锁上门的,所以记得很清楚,李志尧没有来打过电话。

咦!这就奇怪了!难道李志尧没有往外打过电话?那之前那些很符合逻辑的案情分析又该怎么解释呢?

老金见张秀庭等人一脸的困惑,微笑着问道:“你们究竟想了解李志尧什么事情?如果这事儿不是对我保密的,就说出来吧,也许我能提供新的情况,有助于你们查清问题。”

刑警也笑了,说老金同志你是作为看守所一级组织来进行这次谈话的,哪有信不过你的道理,情况是这样的……遂把关于李志尧昨天上班时是否有可能跟外面联系的疑点说了一下。

老金果然有解决的办法,他说如果李志尧果真如你们怀疑的有问题,那他不通过自己外出或打电话也是能够跟外面取得联系的。这个途径也只有在国民党汉口市警察局干过烧饭活儿的老金才熟悉,那就是李志尧有可能请看守所的烧饭伙计帮他打一个电话。因为每天午后看守所烧饭的那位王师傅要回家小憩两个小时的,他家就在看守所后面的巷子里,来去方便。

这一说,使刑警大为振奋。于是,老金就打电话给看守所军代表小钟,请小钟悄悄问一下王师傅昨天李志尧是否请他代打过电话。

小钟却告知了一个消息:刚才核实李志尧是否出去过有误,经他这会儿去向人了解,昨天午后李志尧是出去过的,是从看守所后门出去的。原来,看守所的后门坏了,已有多日未能使用,昨天午后局里的匠人师傅前来修理,李志尧出去过一会儿的,大约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这就对了,十来分钟,打一个电话足够了。

于是,什么也别说了,专案组让对方先把李志尧控制起来,刑警们马上赶过去。

刑警出身的李志尧面对着讯问他的刑警,一脸的迷惑,说怎么啦,你们不是已经审查过我的历史了吗?我有什么问题?我没有问题才被你们留用的嘛。

刑警说你先别说什么历史,现在咱们谈现实!你这两天干了些什么?

李志尧还是面不改色,说除了来所里上班,就是回家休息呗,还能干什么呢?

如此这般翻来覆去问了半个小时,讯问的张秀庭、徐春薪不着急,被讯问的李志尧自己倒着急起来,越说声音越大,声称要去找军管会评理。直到刑警戚再生走进讯问室,递给了张秀庭一张纸条,他才像是被人卡住了脖颈忽然不出声了。李志尧干过刑警,知道一些侦查手段,眼前这张纸条看来定是对他不利的。于是,他眼神儿惶惶地看着张秀庭。

张秀庭看了纸条,不露声色地递给徐春薪。徐春薪看过后,微微点头。然后,仍用平和的语调开腔道:“老李,怎么不说话了?说呀,我们想听听你有多少道理要说。”

“这个……对不起,刚才可能我太激动了,说话方式有点儿粗鲁。”

张秀庭拍了下桌子:“好了!废话不说了,言归正传吧——昨天午后你去外面打电话了?”一边说,一边摇晃着那张纸条。

对于刑警出身办过案子的李志尧来说,张秀庭这种举动基本上会被他认为是用来蒙他的,所以并未作出响应,也没有吭声,只是颇有感慨似的缓缓摇头。

戚再生递进来的这张纸条倒还真的不是蒙李志尧的,而是一颗重磅炸弹。

刑警赶到看守所后,立刻作了分工,张秀庭、徐春薪两人负责讯问,其余人则去外面,按照“十分钟可以来回”的路程距离,在看守所周围查访,凡是有电话机的公司、厂家、商店一一问到,打听昨天午后是否有李志尧那样的一个人去借用过电话机。结果,让戚再生查到了:距看守所不过五六十米的一家糕点糖果专卖商店的店员告诉他看守所的老李来借打过电话。李志尧因为平时经常去这家商店买东西,所以已经跟店员混熟了,借打个电话当然是寻常事儿。

那时候大部分电话机都是老式的,看过一些反映解放前后那段时期的影视剧的读者可能对其形状和使用方式还留有印象,就是体积很大的一个胶木家伙蹲或挂在那里,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摇把,使用时先将把子一阵急摇,在电话局话务员有应答声音后对人家说我要接哪里哪里,运气好的话很快就会接通,否则得等上一些时间。因此,李志尧的这个电话要打给哪里,店员是听得很清楚的,他们告诉戚再生,那个电话是打给“三鑫网行”的。戚再生就把调查情况记下来,立刻送进了讯问室。

现在,李志尧既然心存侥幸,那刑警只好点出“三鑫网行”的名称了。这下,李志尧傻了,他知道事情真的已经在朝很恶劣的方向发展了。他是懂行的,懂行的人到这一步就知道大势已去,堡垒已经不值得坚守了。不用刑警提醒他也知道往下会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前往“三鑫网行”所在地进行外围调查,然后传讯网行那边的嫌疑对象,一番交锋后,通常必是对方缴械投降,彻底交代,其中当然有关于他的那个章节。然后……算了吧,我先缴械投降,争取主动,弄个宽大。

李志尧的交代诚如专案组之前分析案情时估料的那样,是他向“立早鱼”透露了关于“神石”的信息,并且建议可以趁武汉解放伊始社会治安情况比较混乱的机会作案,之后的情况前面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再赘述。

但是,需要交待一下“立早鱼”的情况。李志尧对于刑警没听说过“立早鱼”这个诨号有点儿惊奇,他说“立早鱼”姓印,名叫桂初——想是阴历八月上旬出生的,是洞庭湖上一个颇有名气的惯匪。这人读过私塾,颇识些字,几时开始走上黑道的没人清楚。因为生性残忍,作案预谋周密,实施大胆,凡是被他定为下手目标的,就像是被黏住似的很难挣脱得了,并且在作案后通常会用一些反侦查手段,最后得以成功逃脱警方追缉。这一套做派犹如章鱼,所以,黑道上给他起了个诨号叫“立早鱼”。“立早鱼”当年最猖獗时,只要派人把他亲笔所书的条子送到看中的目标那里,人家就只好把钱财主动拱手相送。

“立早鱼”在抗战胜利前夕因洞庭湖几伙湖匪发生争斗,他遭到追杀,不得已之下就逃到了武汉,改名“金三鑫”,在汉口开了一家“三鑫网行”。那时的所谓网行,就是渔具商店,专门出售各类渔具以及船舶用品。“立早鱼”跟李志尧的相识结交是这样开始的:1945年年底,已在国民党汉口市警察局当刑警的李志尧接到耳目密报,汉口“三鑫网行”老板金三鑫系洞庭湖惯匪“立早鱼”印桂初。李志尧在调查该案时被“立早鱼”察觉,随即以五根金条收买。那个耳目很快就失踪了,这当然是“立早鱼”下的手。从此,李志尧就跟“立早鱼”搭上了关系,两人称兄道弟,经常来往。

刑警此刻最关心的是人质的下落,但李志尧说他因为没有具体参与绑票案,“立早鱼”作案后两人也仅仅通过一次电话,所以他并不清楚人质的情况。不过,他估计人质目前的生命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立早鱼”对“熹宗神石”寄予着很大希望,说那是可以卖得一大笔钱钞的,他准备拿到香港去出售。因此,“立早鱼”轻易是不会撕票的。至于把人质藏匿于哪里,他就无法估计了。

张秀庭、徐春薪两人退出讯问室,交换了一下意见,认为人质有可能被藏于“三鑫网行”。但是,如果凭这种猜测就登门解救并且逮捕绑匪的话,可能会影响人质的安全。因此,看来有必要对“立早鱼”来一下敲山震虎。

于是就问李志尧:“是否想得到从宽处理?”

李志尧自是求之不得。于是刑警就说,你做好准备,可能要让你配合一下,协助我们解救人质,具体需要你做什么、怎么做,听我们的安排。

在向李志尧下达指令前,张秀庭先去向领导汇报情况,说了解救方案。领导说没有问题,这样实施蛮稳妥的。张秀庭说既然领导批准这样做了,那就给我们配备力量,我们需要五名精干人员,还需要一辆汽车、一条汽艇。领导说这没问题,人手是现成的,立刻给你们派。汽车、汽艇,治安处没有,得向局里申请,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张秀庭立刻把专案组除在石灰行留守的严清忠之外的所有成员以及刚增派过来的五名刑警都集中起来,作了一番布置,一部分人化装前往“三鑫网行”周围转悠待命,一部分人察看现场地形,然后制订了行动方案,向已进入现场待命的刑警传达了这一方案。

准备工作做好后,张秀庭去找李志尧:“你现在立刻往‘三鑫网行’打电话,一定要跟‘立早鱼’直接通上话,如果他不在,那就让接听电话的人去把他找回来。通话内容:你已经获悉公安局内部消息,刑警对‘三鑫网行’有怀疑,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请他防范。就说这么些,不要多一个字!”

刑警出身的李志尧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连连点头。电话打过去,“立早鱼”在行里,接听后想问什么,但李志尧说他此刻不便多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蹲守在“三鑫网行”对面一家饭馆楼上的便衣刑警所待的位置正好看得见“三鑫网行”临街的那间老板室内的情况,看见老板“金三鑫”接听李志尧的电话后,对着电话机稍一沉思,立刻打出了一个电话。然后,急匆匆出了老板室,直奔网行后面紧挨着长江的那个小码头。于是判断人质可能在网行里,绑匪这是联系船只准备转移了。

往下就是水上那条汽艇上的刑警的活儿了。这时已是暮色初上时分,汽艇在泊于江面上的一条轮船的一侧停下,刑警用望远镜观察着网行码头的动静。半个多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时,看见一条蒙着芦席篷的小渔船从江心缓缓摇来,靠上了网行码头。接着,几个伙计从网行里抬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木箱子,送到了船上。

渔船离开码头,朝江对面驶去。汽艇随即发动,跟了上去。往下就可以想象到了:刑警成功地解救了人质朱清霖和夏妈。

与此同时,岸上的刑警也开始行动,迅即冲进网行将老板“金三鑫”和他的三个喽啰一并拿下。

“立早鱼”印桂初落网后,对其制造绑票案的罪行供认不讳。三个多月后,这伙绑匪受到了严厉惩处。

本文中所说到的那块“熹宗神石”,其持有人朱维鑫在新中国成立后次年民间掀起的“向国家献宝活动”中,特地赴京要求献给国家。文物部门请专家对“神石”进行鉴定后,未说是真是假,但没有接受,原因是“不具备由国家收藏的价值”。

关于朱维鑫求助张平化打听其弟朱维材下落之事,张平化在收到小腾送去的朱维材的照片后,经辨认并无印象。后来,此事又交由湖北省公安厅进行调查,也未有线索。朱维材的下落最终成为一个难解之谜。

《尘封档案》系列:“熹宗神石”绑票案(1)

《尘封档案》系列:“熹宗神石”绑票案(2)

《尘封档案》系列:“熹宗神石”绑票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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