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河北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四辑；作者：田英发；原标题《缢毙石友三见闻》
正文
军阀石友三是被其部下军长高树勋处死的。但怎样处死其说不一，有的说是被枪杀的，有的说是被活埋的，这都不对。1940年12月1日高树勋处死石友三时，我正在新八军军部传达处供职，是处死石友三时在场人之一。现已事隔多年，但当时耳闻目睹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兹将其见闻记述如下。
石友三，字汉章，1891年生，吉林省长春县人。石22岁时投入冯玉祥部当兵。后来冯部扩编为旅，1919年石升为模范连连长，时高树勋是该连五棚副目(副班长)，故高是石的老部下。随着冯部的逐步扩编，1926年石35岁时任冯部第五军军长，成为统兵数万的高级将领。石虽是冯一手提拔起来的，但在后来的军阀混战中曾三次背叛冯玉祥，而后又降蒋介石反蒋，投张学良打张，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军阀。石为人凶残多疑，其部属和民众被残杀的甚多，素有“石阎王”之称。
抗日战争开始后，石任国民党军第六十九军军长，辖自兼师长之一八一师和高树勋任师长之新编第六师，以后石部又被扩编为第十军团，石任军团长，开赴冀南敌后。起初石部在冀南同八路军相安无事，后受蒋介石驱使向八路军寻衅，制造摩擦，袭击八路军，杀害共产党干部，还派其弟石友信(石教导师师长)勾结日军，同日军实行联防，对付八路军。
1939年初石部又被护编为第三十九集团军，辖自兼军长之六十九军和高树勋之新八军。此时高树勋军部驻定陶县之大陈楼。因高有抗日救国之心，反对石投日，对石的投日活动不配合，甚至抵制，所以招致石的不满，石便指引日军对高部进行偷袭，使高部伤亡损失极大。
1939年6月,石友三、高树勋、孙良诚(冀察游击总指挥、鲁西行署主任)三部派部队去河南周口接运供给，过日伪封锁线时，石、孙两部顺利通过，独高部遭日军截击，伤亡损失惨重。此事据传是石友三指引日伪军所为，因此高对石衔恨很深。后石又通知高部，当日军飞机飞临高的防地上空时不准袭击。还有一次日军5辆坦克、几百名步骑兵横穿高军部所在地柳下屯大街，石也预先下令不准截击。当时高树勋极为气恼，在军部跺脚痛骂石友三。
1940年，石友三与日军联系更为密切，准备彻底投日，出任伪河北省长兼伪治安军总司令。石友三的投日眼看就要成为事实，于是石部总参议毕广垣(早为蒋介石收买)、第六十九军政治部主任臧伯风、高参李子强(与臧均为蒋介石所派)以及石的参谋长王清翰和高树勋议决捕杀石，此事也得到石的两名师长米文和及张雨亭的支持。臧伯风、李子强在蒋介石派他们到石友三部时，就负有如石投日即可捕杀之使命，正巧又得到与石矛盾极深的高树勋等人的积极支持。毕、臧、李、王、高等人商定，捕杀石友三的工作由高树勋完成。
当时石的司令部驻在山东濮县的巩庄，高的军部驻河南濮阳县的柳下屯。柳下屯在濮阳县城东45里，是个大集镇，高树勋军部设在西街路北一所深宅大院内。柳下屯有两道土寨墙，甚为高大，外墙有较为深宽的壕沟，开东西南北4门，寨墙上和沟外修了坚固的工事，防空洞也布满寨里寨外。高树勋在此地对部队进行抗日爱国教育和军事操练。
1940年12月1日上午，天气晴朗，刮着小北风，高树勋带军部部分人员去野外督饬部队操练。大约10时左右，两个外穿便衣领露军装的人骑自行车来到军部门前，适我和军部副官处长高春普在门前站着。这二人说石总司令来了，让我们赶快禀报高军长。
大约11时，高树勋和副军长王殿富、参谋长朱蕴斋、师长马运昌、张汉权等人，将石友三一行人从东门迎入村寨。在进入军部大门时，我见会同石前来的有孙良诚及第六十九军参议黄广源。孙良诚穿黑色便衣，石友三、黄广源穿军装，外罩黄呢大衣。石、孙、高三人走在前面，孙良诚居中，石友三在左，高树勋在右。他们边走边说话，孙良诚还不断用手比划着，一直进入大院内高的办公室。
护送石友三前来的是他的一连骑兵，连长为其弟石友卿。他们未能进入柳下屯，而被迎往柳下屯东南三四里路外的一个村庄，在高树勋骑兵部队所驻之地休息并喂马。随石友三进入村寨的只有8名卫兵，被安置在军部对门招待处休息。
大约11时半，臧伯风也来了。他未进军部而去了东跨院高树勋的宿舍，又令我们请高树勋也去东跨院，后又将特务营长高金兰唤去。
将近12时，特务营长高金兰带着4名端着酒菜的士兵进了办公室，就在往桌子上放酒菜的忙乱之时，高金兰趁石不备，突然扑上去抓住了石友三腰间的手枪，两名士兵没等石友三反应过来，放下酒菜，迅速来到石友三身边，将其架出去，进了西跨院南屋。另外两名士兵则围住孙良诚，不使其上前阻拦。
时我正在院中值勤，见石友三脸色苍白，在被架出办公室门时大喊:“孙老总你害了我，我上了你的当!”孙良诚高喊:“总司令，我担保你的安全!”又高叫:“高树勋往哪里去了?你想干什么!我要拼老命保护总司令的安全!”随后就一边骂一边去东跨院找高树勋。黄广源神色坦然跟在孙身后一言不发，随后王殿富、朱斋、马运昌、张汉权也去了东跨院。其余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与此同时，军部内外迅速布满了岗哨，气氛十分紧张。
就在石友三被捕的同时，正在对面院中准备吃饭的石友三的卫兵被解除了武装押出柳下屯，与也被解除了武装的石友三的骑兵(跑了一部分)关押在一起。
午饭后，高树勋召集军部处长以上和各师团长以上军官开会。在会上臧伯风宣布，逮捕石友三是因他卖国投日，尽本中央的指示。高树勋讲话说，拿掉石友三，是第三十九集团军高级将领共同商定的，是为今后全军将士团结起来抗日救国等等。
石友三被关在西院南屋，知其自身难保，但仍存侥幸心理，希望高树勋、孙良诚等看在旧情上能饶他一命。为此他提出要求见高树勋和孙良诚，高未见，也没有叫孙去见。高树勋只是吩咐高金兰一定要照顾好石的生活，并说石要啥就给啥，根据石的要求，高树勋叫勤务兵尹士林送去被褥、酒菜饮食、笔墨纸张等东西。
石友三吃喝后，给其家人写了信，说自己可能要马上被送往大后方，将会出现同韩复榘一样的下场；给高树勋、孙良诚也写了信，求他们不要忘记旧交情。高树勋未予理睬。由于在解决石友三的骑兵连时跑掉了部分骑兵，高树勋考虑到跑回去的骑兵会走露风声，石的亲信可能会勾结日军前来报复，便于当日黄昏下令军队做好准备，待次日晨向黄河南转移。
就在当日晚大约10时左右，高命令特务营立即将石处死，并对营长高金兰说，自己同石共患难多年，石还是自己的长官，处死石的时候要又快又不见血，减少痛苦，保留全尸。经高金兰提议，高树勋同意令石自缢。于是高金兰带领两名士兵，提着马灯，拿着绳子来到石友三处。这时在关押石友三的南屋内外各有两名士兵把守。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石友三合衣躺在上炕上，盖着一条军毯。高金兰进屋后立即说:“总司令,奉令要马上将你处死。”石说:“好，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说:“请你们告诉高军长，要将我的尸体交孙总指挥送东北故里。”
高金兰说：“总司令你自缢吧。”拿绳的士兵即在屋梁上栓绳套。石说:“那太慢，你们就这样开枪吧。用这条军毯包住我的尸体。”高和士兵们围着石劝说，但石硬是不肯钻绳，而要用手枪自杀。正在纠缠不休时，高树勋派一名传令兵来问石死了没有，见石仍活着，就将高金兰叫出屋外说:“快点吧，军长催哩!”高金兰着了慌，转身进屋说，“总司令不自缢，咱们往外背吧!”石急忙说:“我哪里也不去，就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两名士兵将石从炕上拉起,一名士兵迅速从石的背后用绳套住他的脖子，将绳头背在肩上向后使劲搜，而另几名士兵则将石友三拉胳膊架腿向门外抬。石友三拼命挣扎，怎奈脖子套上着绳套，嘴里只能发出“喔喔”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悬空的两脚在无力地踢腾。离开军部大门时，石友三的身子还在抖动，走到柳下屯十字路口时，石的喉咙还有响声，到了南门就没有了气息，再至南门西边防空洞处石就死了。士兵们将石友三放到地上，解开绳索，守护了1个多小时，待其身体慢慢凉了，才用土坯将石的尸体堵到防空洞里，回军部向高树勋复命。
第二天黎明，军部即转移黄河南东明县境，在那里住了两天，又返回柳下屯。路上石友三之弟石友卿逃跑未遂，在白岗被特务营活埋。入坑时石友卿哭着说:“当汉奸没有好下场，我也跟着被挂。”石友三另一弟石友信被毕广垣的随从副官击毙于山东濮县，尸体埋于濮县东关。
新八军军部返回柳下屯后，即买棺木将石装殓，孙良诚派人将灵柩接运曹县，在那里又换衣换棺，然后派专人护送到吉林省长春县东卡伦屯石友三原籍归葬。(吕春霞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