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一首唐朝诗人王昌龄的《出塞》诗开篇,讲述飞将军李广的故事。王勃有言“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李广为什么“难封”?当然有原因,大体说来主要有以下几种权威的说法:
1、生不逢时说(汉文帝)
2、德行有亏说(王朔)
3、数奇说(汉武帝)
4、汉家刻薄寡恩说(司马迁、李广后人等)
李广生不逢时
李广,陇西成纪人,先祖李信,秦朝名将,追获燕太子丹者。
李广家族世代传习骑射之术,无奈当时已是中原一统,和平年代武将缺少用武之地,先祖在前朝的战功,更是不值一提。
好在出人头地的机会还是来了。公元前166年,匈奴入侵萧关,李广以良将子弟身份应征入伍,因为善于骑射,战斗中李广射杀了很多匈奴人,被任命为汉军的中郎将(统领皇帝侍卫)。
李广的堂弟李蔡也是中郎将,和李广同为武骑常侍,年俸八百石。
其间,李广多次随文帝出行,常有冲锋陷阵、抵御敌人和格杀猛兽的壮举。但这些功劳不过“鸡毛蒜皮”,所以文帝感叹说:“可惜啊,你生不逢时。如果赶在高帝之时,封个万户侯还在话下吗?”
都说皇帝是金口玉言,就是这句感慨之言,无意中成了李广的命运“判决书”,终其一生,无论怎么努力,李广都没有封侯,甚至包括整个家族都未得善终。
杀降不祥,追悔莫及
纵观李广一生,命运就像个顽皮的孩童对他不时欺侮和戏耍。
“七国之乱”时,李广为骁骑都尉,跟随太尉周亚夫出征。此役,李广表现勇敢,在昌邑城下勇夺叛军旗帜,扬名立功,但因为梁孝王私自把将军大印赐给李广,回朝后,朝廷不仅没有封赏,反而把他调任上谷太守,直接面对匈奴威胁。
来到上谷后,匈奴人几乎每天都来侵扰,李广毫不客气,迎头痛击,不想这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典属国(负责少数民族事务的官员)公孙昆邪跑到孝景帝前哭诉说:“李广才气天下无双,但仗恃自己有才能,屡次和敌人正面作战,我担心他万一有个闪失……”
不得不佩服某些国人的“厚黑术”之博大精深,明明是置之死地而后快,偏偏说成万分珍惜。就这样李广被体面地赶出上谷,调任上郡。
此后几年间,李广先后在上郡、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等地任太守,都以奋力作战而出名,但总是迁而不升。
需要说明的是,这一时期,李广之所以不受重用,与文帝和景帝对外政策有密切关系,因为爷俩都认定能“和亲”就绝不用兵,所以李广动辄对匈奴大打出手的做法并不被欣赏。
不过,命运转圜的机会似乎终于来了。景帝去世后,他的儿子汉武帝刘彻即位,刘彻一改祖父辈以怀柔为主的做法,经过几年的厉兵秣马,决定好好教训一下匈奴。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李广经汉武帝的左右近臣推荐,从上郡太守调任未央宫,担任禁卫军长官。
其间,汉朝曾经设计擒拿匈奴首领单于,但阴谋败露,未能成功。
四年后,李广被任命为将军,出雁门关进攻匈奴,无奈匈奴人多势众,李广兵败被俘。
单于早知道李广的大名,特地下令“抓活的”。李广在战斗中受了重伤,被匈奴人放在两匹马中间,装在绳编的网兜里躺着。
走了十多里后,李广假装死去,趁匈奴人不备,抢了马匹和弓箭夺路而逃,辗转回到京城。
因为损兵折将,且做了俘虏,李广被逮捕问罪,理应斩首,赎为庶人。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梦回到解放前,何其悲哉。
在乡下赋闲几年后,李广再次被朝廷起用。公元前123年,李广被任命为后将军,跟随大将军卫青攻打匈奴。
此役,很多将军因为斩杀匈奴首级达到标准而封侯,李广的军队因为殿后,空手而归。
两年后,李广领4000名士兵从右北平出塞,博望侯张骞率领一万骑兵策应,分两路进攻匈奴。结果行军几百里后,李广的军队被匈奴左贤王的四万大军包围。一时间箭如雨下,汉军纷纷倒地。
见此情形,军吏士兵都面无人色,而李广神态自若,号令组成圆形阵地拉弓戒备,而他张弓搭箭,伺机射杀匈奴将佐。
双方僵持到第二天,博望侯的大队人马终于赶到,匈奴人退却。此役,博望侯按律当斩,赎为庶人,李广因近乎全军覆没而功过相抵。
更让李广极其郁闷的是,自己堂弟李蔡无论名声和能力都比自己差得远,但人家一步一个台阶,最后竟官至丞相,位列三公。此外,李广的很多部下甚至一些大头兵,也先后因为战功而封侯。反观李广,近四十年来始终奋战在抗击匈奴第一线,大小战斗从无缺席,俸禄却始终停留在两千石。
李广很苦恼,私下找“望气者”王朔询问究竟。
王朔问李广:“有什么平生最悔恨的事情吗?”
李广说:“有。当年我做陇西太守,有800多名反叛的羌族人被我诱骗投降,但都被我杀了。”
王朔说:“祸莫大于杀降,这就是将军不能封侯的原因。”
命数怪奇,自刎身亡
公元前119年,汉武帝派大将军卫青和霍去病领兵再次攻伐匈奴。李广请缨出战,武帝看他年纪大了没有答应。李广一再请求,武帝点头,任命他为前将军。
前将军说得好听点是“前部正印先锋官”,说难听点就是“炮灰”。
李广摩拳擦掌,但出塞不久,事情起了变化。卫青捉了几个匈奴人,意外得知了单于的老巢。
卫青大喜,决定自任前将军,带领精兵捉拿单于,而让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合军一处,绕道东路攻击。东路不仅迂回绕远,且缺少水草。
李广以对敌斗争经验丰富为由据理力争,而卫青一是贪功心切,二是曾被汉武帝私下告诫说李广年纪大了,而且“数奇”,坚决不让李广对阵单于。此外,卫青还想把捉拿单于功劳分给公孙敖,所以故意支走李广。
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卫青和单于作战,单于败逃。李广则因在绕远和迷路等原因,未能及时参战。
卫青无功而返,需要找替罪羊向汉武帝开脱罪责。李广悲愤莫名说:“校尉们没错,是我迷失了道路。”
李广来到卫青幕府,对他的手下说:“我从成人起和匈奴大小七十余战,这次有幸跟随大将军与单于作战,但大将军却让我绕远路,偏偏我又迷了路,这难道不是天意吗?我都六十多岁了,不能再接受审判了(终不能复面对刀笔之吏)。”说完,李广挥剑自杀。
消息传来,李广的军吏无不痛哭流涕。百姓们听说后,无论认识不认识的,无论男女老幼,都为之哭泣。
谚语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李广将军老实厚道像个乡下人,而且笨嘴拙舌,但是他受到了人们的爱戴。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汉家刻薄寡恩
李广死了,但他家族的悲剧仍在上演。
李广有三个儿子,李当户、李椒英和李敢。其中,当户和椒英年早逝。
令人欣慰的是,李广唯一在世的儿子李敢因为作战勇敢而终于封侯,却因为替父报仇打伤了卫青,被霍去病残忍谋杀。
而霍去病是武帝的大红人,武帝办了人情案,说李敢是被鹿撞死的。霍去病毫发无损,但一年后,即暴病而死。
李敢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太子的侍妾,很受宠爱。儿子李禹也受太子喜欢,无奈他贪财好利,被人鄙视。
家族的希望最后落到了李当户的遗腹子李陵身上。
岂料李陵也运交华盖,在出兵进攻匈奴时,被重兵围困。李陵边战边退,接连战斗八天,杀死匈奴一万多人,最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无奈投降。消息传到汉地,李陵的母亲和妻子家被灭族,李广家族成了世人眼中的耻辱。
在此之前,李广贵为丞相的堂弟李蔡因侵占景帝灵前的空地而获罪自杀。
好端端的一个名门望族,竟然落到如此悲惨地步。
而这一切的悲剧根源,在李陵看来,是因为老刘家太刻薄寡恩。
别的不说,被匈奴人扣留了19年的苏武,持节不变,但回到汉朝后也仅仅封了一个典属国(后封侯)而已。
国学经典欣赏:
广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终广之身,为二千石四十馀年,家无馀财,终不言家产事。广为人长,猿臂,其善射亦天性也,虽其子孙他人学者,莫能及广。广讷口少言,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专以射为戏,竟死。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步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
——《史记·李将军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