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之死:以一生持正换江山之固

2024-11-23 23:48 来源: 文化之窗 本文影响了:2人

庆历四年六月,范仲淹为了维持新政继续施行,承担起了一切事件的责任,自请外放得到了宋仁宗的许可,他被任命为陕西、河东宣抚使,再次守边西北。

这相当于今天管理两个边疆大省的军政权力,表现出宋仁宗对范仲淹的信任。但这让范仲淹更加感到不安,毕竟当时的他已经明白,作为新党领袖的他在这个时候外派出京还掌握巨大的军政权力,如同把他架在火上烤,保不准就会万劫不复。

因为当时朝中保守派的势力越来越大,自己在外若是出了差错,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他在写给韩琦的信中便感叹自己屡涉风险,已然埋下太多祸患,如今身体大不如前,不但失去了克服危难的能力,反而进退失据越陷越深。

盖年向衰晚,风波屡涉,不自知止,祸亦未涯,此诚俱于中矣。

然而即使承受着这样的心理压力,范仲淹也始终没有怠慢守边政务。狄青重新归在范仲淹的麾下,虽然在水洛城事件时,狄青与范仲淹之间发生了矛盾,但范仲淹并不以此为意,依然极为器重狄青。途经长安重遇郑戬时,范仲淹也选择放下公使钱案时的争执,与这位老友把酒共勉,临别时仍不忘各自的报国之志。

同在这一年,范仲淹还提拔了另一个人才،杨文广。堂堂杨家将的第三代,怎么还需要别人来提拔?一切只能怪他生不逢时,五岁那年就赶上了澶渊之盟,青年时代直接跟军功无缘。十五岁时虽然靠父荫当上了基层军官,但宋代大部分的恩荫官基本上就是发给功臣子弟的安慰奖,除非家族势力能跟当朝宰辅有关联,不然图的就是个特权阶级的体面。就仕途升迁而言,升官慢、工资少的同时还要被同僚瞧不起,反正能恩荫的家族大都有点底子,少发工资也饿不死。碰巧宋真宗时这恩荫发得又特别多,这升迁环境就更加恶劣了。

杨文广一没功名,二没军功,堂堂杨家将第三代,十五岁开始做官,混到四十岁可能还只是九品的三班借职,比他小九岁的狄青虽然是底层行伍出身,却在宝元元年做到了同是九品却比他高两阶的右班殿直。

庆历三年,杨文广虽然靠平定张海之乱升到与右班殿直同级又稍高的左班殿直,但狄青已经凭借在宋夏战争中的表现升到了从五品的秦州刺史,主管泾原路兵马的泾原部署。

不过这杨文广与狄青的对比也不能怪朝廷不公平,毕竟冷兵器时代,武将要出人头地,离不开个人武勇和军功。狄青那可是没事就戴着面具披头散发冲阵的存在,范仲淹提拔的那批边将里,就算是文官张亢那也是敢带着运输队冲阵的水平,个顶个的狠人。连种世衡在这批人里都只能算例外,老种相公虽然政绩不错,但关于他个人武勇的记载比较少,所以也确实到了五十多岁才发迹。而杨文广,史书上关于他武勇的记载也很少,范仲淹会看中他还是因为那三个字،修碉堡。

后来韩琦经略河东的时候,发觉很多战略要地曾修筑过堡寨,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都是昔年杨业留下的工程,韩琦不由感叹杨老令公精深的业务能力。杨文广作为杨家将第三代,自然也继承了这一祖传手艺,如今范仲淹一见奇之,他终于迎来了发光发热的春天。在之后的岁月中,他不但辅佐范仲淹完善了麟、府二州的堡寨布局,在范仲淹离开后也得到了新上司狄青的器重,狄青平定侬智高时也曾点名让杨文广一同前往。后来韩琦再次出知陕西,杨文广便在其麾下的秦凤路大修堡寨,终于在宋英宗治平年间升任武人巅峰的三衙管军,可谓大器晚成的杰出代表。

我们再把时间线拉回到庆历四年,当时范仲淹的身边不但有狄青、杨文广这些得他提携的晚辈,还有多年来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老友相伴,种世衡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当时种世衡已然六十岁,因常年镇守边疆、深入苦寒之地,所谓“夙夜乃职,星露厥身”,早已是疾病缠身、英雄迟暮。但是作为开创种家将近百年基业的稀世名将,种世衡又岂会惜身而放下责任!他听闻范公又要修建堡寨了,立马亲往一线支援,防范西夏、安抚羌人、昼夜修筑细腰城,一如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做的事情。不久后,细腰城即顺利落成,然种世衡也耗尽了自己最后的生命,史载其“城成而卒”。种世衡的骤然离世成了压垮范仲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对这位知己的追忆凝结成了三千七百余字,这可能是范仲淹一生中写过的最长的一篇墓志铭了。

庆历五年末,范仲淹因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即上疏朝廷自乞解除边任,出知邓州调养,宋仁宗许可,升他为给事中,知邓州。邓州气候温和、民风淳朴、政事极简,又是医圣张仲景的家乡,在宋代向来是高级官员修养的好去处。

范仲淹来到邓州后不久,便把寄养在京城的妻子张氏、二子范纯仁、三子范纯礼及小女儿接来了邓州,范仲淹站在风口浪尖数十年,此刻终于可以和家人相伴,享受天伦之乐了。

多年来,追随范仲淹镇守西北的一直是他的长子范纯祐,史书说范纯祐在少年时便极为聪慧,却为了追随父亲而没有参加科考。范仲淹镇守西北修建堡寨时,范纯祐常主动请缨率兵击退前来骚扰的西夏军,终因多年辛劳而身患心疾。后来虽然靠父亲恩荫得到了官职,但范纯祐早已不习惯当官了,他选择了辞官继续陪伴父亲,来到邓州时已至病残。如今范纯仁与范纯礼也渐次长大,便主动承担起了侍奉父兄的责任。

范纯仁在庆历三年时也得到荫补官职,却同样没有入仕。范仲淹看出他是做官的苗子,对其多加培养,最后只用了四年时间,他便考上了进士,范纯仁依然没有入仕,他选择继续陪伴父兄,直到父母都去世后才赴任官职。

家人的相伴很快便让范仲淹的身体有了极大的好转,他在邓州除了兴修水利、重教办学等,还和妻子张氏在庆历六年(1046)又生了一个儿子,也即后来宋神宗朝的名臣范纯粹。这样久违的惬意生活让范仲淹对邓州产生了别样的情怀,同时也想把这份情感分享给昔年的故友。他将邓州百花洲的绝美风景写作诗文送给了在陈州任官的晏殊。

后来转任青州,途经陈州时范仲淹又特地上门拜访了晏殊。这对知交数十年的老友虽都步入老年,但待在一起仍能彻夜谈天说地浑无倦意。范仲淹始终感念晏殊昔年的知遇之恩,直到此时仍将比自己年轻的晏殊视为师长。最后二人在养浩存真的共鸣中分别,却不知这竟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相见了。

庆历七年,好友滕宗谅与尹洙的先后离世又唤起了范仲淹心中的悲凉,他一度请旨将病重的尹洙接到自己身边调养,但最终也没能阻止尹洙的病逝。庆历新政虽然已经失败了两年,但其余波却仍在继续。

范仲淹的宿敌吕夷简早在庆历四年底病逝,这位自宋真宗时期便享誉天下的柱国能臣,晚年却因与范仲淹相争而落得毁誉参半。欧阳修虽然在为范仲淹写的墓志铭中描述了范、吕二人在庆历年间的种种,也写到二人最后达成的和解。但直面了范仲淹晚年的范纯仁却否定了欧阳修的看法,范纯仁与欧阳修甚至因为这件事的分歧而反目。事实上在吕夷简死后,保守派一度想置范仲淹于死地,只是碍于宋仁宗的态度才勉强作罢。

掌管两府的贾昌朝与陈执中在利用台谏的力量驱逐了庆历君子后,马上便不满于宰相章得象的态度,他们再次怂恿台谏弹劾章得象,章得象也习惯了,直接自请外放逍遥去也。

庆历七年,随着宰相贾昌朝与陈执中不再兼任枢密院的职位,嫉恨新党如仇敌的夏竦得以回朝担任枢密使。富弼、欧阳修、余靖、尹洙、石介等人皆遭到了更加严厉的打压。只是贾、陈、夏三人一路利用言官排除异己,却忘了朝廷的台谏那可从来都是“双刃剑”。

当时的台谏之所以反对新政,是因为新党君子们的骄纵确实对朝堂氛围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再加上封建君主向来对朝中朋党深恶痛绝,皇帝的态度也让台谏的天平倒向了反对新党的一边。然而若是回归到纯粹的政见上,其实不管是台谏还是吕夷简的党羽,其中有相当一批士大夫仍然是认可新政改革的。譬如全程参与进奏院案的张方平与鱼周询,他们就相当赞同新政中针对官场混资历、权贵家恩荫待遇过高以及科举弊病等几个方面的改革。

曾经与范仲淹不睦的参知政事吴育,在庆历党争发生后,更是始终站在维护新政的立场上。贾昌朝为了打压吴育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吴育也不含糊,正面应对,二人因为争执,一度在朝堂上公开互骂。吴育权威不如贾昌朝,但贾昌朝也不是干净人,于是在庆历七年二人一同被罢免外放。

贾昌朝走后,陈执中与夏竦之间也爆发了矛盾。原因无他,互相瞧不上对方。在宋朝做官,尤其是做到宰辅级别的,别管奸臣、贤臣,大部分除了长于吏事外,那文学修养也得是才华横溢的。夏竦就是有才无德的极致代表,和欧阳修交锋都不虚的那种,但陈执中与之相较,一没军功,二没学养,唯独有点吏才,这点本事放在宋仁宗时期的朝堂上,不说多惊才绝艳,只能说是一无是处了。

陈执中之所以能做到宰相,一是因为他不结党,二是因为他是最早支持宋仁宗做储君的。夏竦便因此特别瞧不起陈执中,还在朝会上提议各大臣比拼文采,为的就是让陈执中当众出丑。连队友都瞧不上他,言官那边就更不用说了。皇祐元年(1049),陈执中因遭弹劾出知陈州。

然而陈执中离去的背影,夏竦并没有机会看到。在陈执中外放之前,他便因为包庇大宦官杨怀敏被卷进了后宫事变的余波中,遭到了以张方平、何郯为首的一干大臣的弹劾,被外放出知河间府。虽然朝廷对他屡加优礼,但夏竦终究再没有机会回归权力中心。皇祐三年(1051),夏竦去世,死后在名誉上他再次遭到士林的非难。

随着贾、陈、夏三人的离去,庆历党争的余波渐渐消弭,立场相对中立的文彦博与庞籍成为新的宰辅,厚农桑与择官长的相关条例再次陆续出现在朝议的记载中。包拯趁热打铁,接连上疏请求恢复对庆历君子的任用,得到了宋仁宗的认可。虽然庆历新政失败了,但它留下的种子已经以另一种方式再次萌芽,成为庆历至嘉祐时期的连音线。

那么皇祐年间的范仲淹对于当时的朝政是什么态度呢?我们现在已经很难知道了。晚年的他除了在写给叶清臣的信中,用“黑白太明”表达了对汉代党锢之乱的看法,便绝少再对新政事宜发表看法。

皇祐元年,范仲淹再次上疏朝廷,希望能改知杭州,宋仁宗不但再次答应了他的所请,还特地赐凤茶给他,以示对老臣的恩宠。杭州靠近范仲淹的家乡苏州,虽然生长在山东朱家的范仲淹,一度因被怀疑争抢家产而遭到范家排挤,但是往事随风,过去之事谁还去在意?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范仲淹,不但让家族引以为豪,更已然得到了全天下的敬重。

然而范仲淹却发现范家虽然可算大族,但家族中有不少子弟仍过着贫困的生活。我们在讨论唐末至北宋时期社会基层组织度松散的问题时发现,以当时的技术条件而言,各家族通过重塑宗庙权威提高族中凝聚力,是强化社会基层组织度最好的办法。

同时宋儒们坚信通过亲族血缘连接族人,进而予以教化、培养,才会让社会秩序真正得到稳定。在这一背景下,范仲淹主动出资购置一千亩田地设立义庄,无疑给了族人实质上的经济支持,比其他士大夫更进了一步。

在为范氏义庄设立的规则中,除规定按照族人不同情况应该给予的钱米数量外,首先强调了对族中晚辈求学的支持,让他们赴京赶考都能得到经济上的帮助;其次是族中女子无论是出嫁、改嫁还是守寡都要给予其财物上的照顾;最后若是乡里有人因贫困而遇到急难,义庄也要予以帮助。范仲淹与他的后人为了强化这些规则,还特地请来官府监督,严禁范家子弟违反规定。由此一来,范氏义庄的功能除了给予族人支持,加强宗族建设以承担社会责任外,更多出了一项接济百姓的慈善义务。在苏州建立范氏义庄后,范仲淹又在山东建立了朱氏义庄,以回报继父朱文翰昔日养育自己的恩情。

范仲淹虽然因位至宰执,俸禄极厚,但他个人生活向来是极为简朴的,曾有人劝他在洛阳购置庭院而被其拒绝,如今为范、朱两家购置田地建设义庄却义不容辞,要知道当年不管是朱家子弟还是范家族人,多有羞辱非难范仲淹者,范仲淹却只记得两家对他的恩情,从未因那些敌对而产生丝毫芥蒂。当在与朱家的书信来往中得知族中有年轻子弟考中科举、光耀门楣之时,范仲淹亦大感宽慰。

现在有些观点指责范仲淹兴办义庄实际加剧了土地兼并,然而按照目前留下的记载,至少在范仲淹父子经营义庄时,并未以巧取豪夺的方式购买任何土地,相反还会时常利用本身的资源接济贫民。后来在南宋中期,朝廷虽对义庄予以免税,但也是百年后的事情了,即使宋代士大夫兴办义庄的文化于后世发生了质变,我们也不应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从来没有任何制度是能永远完美的,我们如果总是因为一个制度的结果而去忽视它漫长演变的过程,进而简单粗暴地斥责,那实在是缘木求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范仲淹不但让新政在朝中埋下了种子,也培养出了相当数量的名将良相。这一群名将良相继承了他经世济国、忧乐为天下的理想,继续在大宋发光发热,如当时在青州为官的富弼即是如此。

皇祐元年,黄河又发生了大灾,再加上庆历年间其他地方的天灾兵祸,河北地区遍地都是难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难民流向了青州城。青州一直是宋代比较富裕的城市,在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户口就已经达到五万余户,此前发生灾荒,王曾等名臣都能依靠本地的物力化解灾情,如今此地由富弼治理,自然也不虚。

意外的是,当青州收拢难民的名声一经传播,更多的灾民慕名而来,以至于先后到达青州的难民数量竟然有四五十万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堪称管理的灾难,身边的人都劝富弼退避三舍,却遭到了富弼的拒绝。富弼马上就会用神级操作告诉他们,作为范仲淹的传人什么叫“献丑”了!

富弼先是从难民中招募了一万人加入军队,这一万人不但可以协助富弼赈灾,同时也可凭借粮饷养家糊口,这一万人每个人都自带家人四五口,这一下就解决了四五万难民的吃饭问题。

在有了充实的人力后,富弼安排他们为难民修建庐舍,一是限制了难民的无序流动,二是让他们不至于在寒冷的季节也风餐露宿。安置难民的地点也非常讲究,人员不能太过密集,防止疫情暴发。

除了赈灾相应的粮食、物资上的分配,富弼对青州府衙的官僚队伍也是严格要求。首先,每一个来到青州的难民都要做户口登记,记录他们的受灾程度、家庭人数以及性别、年龄;其次,绝对不允许在大街上看到有难民乞讨的现象,官员若是执行不力,必将遭到严厉处罚,若是执行得力则会得到奖赏,当地官员感念富弼的为民之心,纷纷愿效死力。

但是青州城毕竟物资有限,那官府的物资用光了怎么办?我们还有人民群众和大自然的力量呢。富弼把青州本地富户与百姓分为五等,按各自家庭条件的承受能力进行劝分,即让本地富户和百姓拿出粮食帮助赈灾,并在灾后给出资的百姓和富户相应的奖赏。难民则在官府的管理下被允许前往野外狩猎、捕鱼、补充薪草。就这么一系列措施执行下来,青州成功坚持到了朝廷赈灾物资的到达。

朝廷得闻青州的情况后,马上给钱六万贯、米二十六万斛,同时支援药物。在成熟的荒政制度的运作下,终于算是控制住了青州一带的灾情。至皇祐二年(1050),河北粮食丰收,难民重返家园,五十万生灵最终得以保全。

百姓感念富弼的恩德,为富弼立生祠,宋仁宗也对富弼的作为深为赞赏,想要授予他吏部侍郎之职,富弼一再推辞。然而向来谦虚稳重的富弼内心确实对自己救荒活民之事极为自豪,后来在他写给欧阳修的信中便说道:“某在青州,做得一实头事,全活数万人,大胜如二十四考在中书也!”我在青州为官时做了一件深感自豪的大事,救活了数万人的生命,这份骄傲实在远胜过在中书做宰相!就是自夸的时候都要把几十万谦虚成几万,富弼真是一如既往的低调。

自庆历年间以来,富弼的心情时常处于低谷,他的女儿在他出使辽朝时早夭,新政失败后他又接连遭到保守派打压,虽然凭借自身德行,他可以屹立官场不倒,但升官发财实在没法治愈他那颗伤痕累累的赤子之心。直至今日在青州救活一方百姓,方才纾解心中郁闷,真国士也,谋事不谋名矣,一如范仲淹多年来对他的言传身教。

皇祐三年,富弼移知蔡州(今河南驻马店汝南县),朝堂风气回归平和,宋仁宗对庆历君子们也陆续起用,范仲淹再次被委以重任,调知青州并兼青、淄、潍、登、莱、沂、密、徐州及淮阳军九地的安抚使。当范仲淹到达青州时,看到这里的灾后重建,深深为富弼感到自豪。范仲淹在知杭州任上时,曾在回复富弼的诗《依韵答青州富资政见寄》中这么写道:

龚黄政事追千载,齐鲁风谣及万箱。

……

故人待看调元后,乞取优游老洛阳。

范仲淹不但描述了山东百姓对富弼功业的众口相传,更预料到了富弼日后必将再入朝廷经世济国,最终荣归故里的锦绣前程。只是当这些美好的前景将再次展开时,范仲淹的身体却撑不住了。

皇祐三年,范仲淹请求改知颍州(今安徽阜阳)调养身体,宋仁宗同意。只是途经徐州时,范仲淹病情再次恶化,只得留在徐州调养。宋仁宗与韩琦得知后,连忙派遣医者携带药物前往徐州为范仲淹诊治,但为时已晚。皇祐四年(1052)五月二十日,庆历新政的领袖、一代名相范仲淹与世长辞,享年六十四岁。

宋仁宗听闻噩耗后嗟叹良久,亲自为范仲淹撰写“褒贤之碑”,并在朝野上下的一致呼声中为范仲淹追谥“文正”。昔日夏竦病逝时,也曾初议谥其为文正,却因朝野上下的激烈反对而改谥为“文庄”。南宋史家李心传曾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提到,“大臣谥之极美者有二,本勋劳则忠献为大,论德业则文正为美”。文正之德业,范仲淹确实做到了。然而华夏千古悠悠,历朝历代谥文正者却亦有名不副实者,那些人谥文正,实为身后添光;而范仲淹谥文正,乃为文正的荣耀。

范仲淹的童年正是宋辽战争的时代,他在求学时又亲历了北宋朝由乱而治的阶段,然在他入仕为官后,天下却又灾乱频频,西北边地更有西夏虎视眈眈。庙堂上的宋仁宗虽然天性仁厚,与他的父亲宋真宗一同开创了宽和的政风,却因年幼时的大权旁落,造成其个性的患得患失,朝中宰执频繁更换,到头来虽求得了皇权稳固,却动摇了国政。

是范仲淹与一批士大夫在这样的时代化己身为薪火做天下表率,无论是力劝刘太后还政、反对宋仁宗废后,还是怒斥吕夷简专权,他们始终都在为时代发声,为导正天下秩序直面一切强权。

正因有这样的精神作指引,有这样的一批仁人志士共赴国难,所以宋朝挺过了蔓延全国的灾害,挺过了辽夏合围的军事压迫,也挺过了宋初制度中留下的隐患,庆历新政虽然失败了,但它留下的种子却在之后生根发芽,其影响力甚至推动了宋代儒学日后的百家争鸣。至嘉祐年间,庆历旧臣陆续回朝执政,此时的他们早已洗尽铅华,再没有了当年那许多的骄纵荒唐。宋仁宗也终于能做到用人不疑,宰辅大臣得到长期任用,庙堂也少有剧烈波动。那个人一生的坚守,终于等到了君子们的成熟,也等到了宋仁宗的自我沉淀。

何谓一生持正?何谓江山之固?

天地正气,第一流人物,其名为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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