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红袖血影
戌时三刻，汴京笼罩在谷雨时节的绵密水雾中。推官陈景元撩起青绸官袍下摆，靴尖踢开红袖阁门前的缠枝铜铃。二楼飞檐下的鎏金鹦鹉突然扑棱翅膀，用沙哑的嗓子学舌："莫问前程...莫问前程..."
"这扁毛畜生倒会应景。"书吏林墨抱着验尸匣子嘟囔，冷不防被横梁垂落的红绡拂过脖颈，惊得险些摔了桐油灯。
老鸨吴三娘脸上铅粉簌簌直落，攥着陈景元袖口就往楼上拽："奴家敢对三清祖师起誓，芸娘戌时初刻还说要吃金丝枣糕..."话音未落，三楼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女子凄厉的尖叫："白虎要吃人了！"
陈景元按住腰间鲨鱼皮鞘的佩刀，抬脚踹开雕着并蒂莲的楠木门。浓重的龙涎香里混着铁锈味，琉璃灯罩上溅满梅花状血点。芸娘仰卧在波斯地毯上，藕荷色襦裙浸透暗红，咽喉插着半截断裂的青玉簪。最诡异的是她右手五指如钩，生生抓破胸前肌肤，露出森然白骨。
"指缝有金箔碎屑。"林墨用银镊子夹起亮片，"像是从某种器物上刮下来的。"
陈景元转身查看雕花木窗，三重铜闩完好无损，窗纸却透着蹊跷——内侧凝结着细密水珠。手指抚过鎏金香炉时突然顿住："炉灰里有松脂味，这不是寻常熏香。"
妆奁暗格里的半块鱼符让陈景元瞳孔骤缩。青铜符身上"兵部车驾司"的阴刻填金尚存，断裂处却露出新鲜锉痕，显然被人故意损毁。窗外忽地炸响惊雷，闪电照亮东墙血字——"贪狼噬月，白虎衔冤"，八字如利刃劈开黑暗。
楼下突然传来衙役呵斥声。当红歌伎柳莺儿钗环散乱，杏黄披帛缠在朱漆栏杆上，冲着陈景元嘶喊："酉时三刻！奴家亲眼看见穿玄色氅衣的男子进她屋子！"
陈景元指尖发凉。酉时三刻，他正在虹桥茶肆与茶商李慕白手谈。那个总在棋局里暗藏《易》卦的商人，三日前还赠给芸娘一斛南海珍珠。
第二折 残局疑云
寅时雨歇，陈府书房青砖地渗着寒意。陈景元对着棋枰上的残局出神，黑子在天元位摆出"风地观"卦象。昨夜李慕白落子时，小指总是不自觉轻叩棋罐——与三年前毒杀粮商王百万的凶手习惯如出一辙。
"大人！柳莺儿在牢里...自尽了！"林墨撞开门的瞬间，带翻案头钧窑茶盏。泼洒的茶汤漫过香炉灰里拼凑的残纸，渐渐显出一方朱印——当朝宰相赵崇宪的私章"慎独斋主"。
城南义庄，忤作老周举着羊角灯照亮女尸脖颈："两道索痕，上浅下深，是死后悬梁。"陈景元用银针挑起柳莺儿指甲缝里的金线，在灯下细看："这不是寻常织锦，经线掺了西域金箔，纬线用越地冰蚕丝，整个汴京只有将作监的七巧楼机能织。"
暴雨倾盆而至，陈景元策马冲进汴河码头时，李慕白的商船正在起锚。船舱暗格里，未完工的紫檀木雕让他浑身血液冻结——峨冠博带的士子手持《论语》，眉目竟与二十年前科场案中自尽的礼部侍郎苏明远分毫不差。
"陈大人可知二十八宿中的'奎木狼'？"李慕白突然抚掌大笑，"天圣三年春闱，有二十八份朱卷被调换..."弓弦破空声打断话语，三棱箭镞穿透李慕白咽喉的瞬间，陈景元看见桅杆阴影里闪过半片玄色氅衣。
第三折 白虎衔冤
子夜的开封府衙地牢，陈景元将三件证物摆在青石案上：带金箔的兵部鱼符、织锦碎片、染血的象牙算筹。当《天圣三年进士登科录》翻到第二十八名时，他猛然站起——赵彦之，现任枢密副使，其父赵崇宪正是当年知贡举。
五更鼓响，陈景元潜入红袖阁顶层的暗室。推开檀木门的刹那，热浪裹着异香扑面而来。九座八卦铜炉赤红灼目，炉中沸腾的丹砂混着五石散，在墙上投出鬼魅般的影子。更骇人的是满墙春宫图——画中官员脖颈处皆刺着奎宿星图。
"好个明察秋毫的陈推官。"绯色官袍从丹炉后转出，赵彦之把玩着刻有"苏"字的鱼符，"可惜苏明远之女到死都不知道，她收集的二十八罪证..."话音未落，陈景元袖中算筹疾射而出，正钉在对方鱼袋缺口——与芸娘房中残符严丝合缝。
第四折 朱卷谜底
垂拱殿朝会，陈景元打开乌木匣的瞬间，群臣哗然。二十八枚青玉簪并排而列，每支簪尾都刻着被顶替举子的姓名。赵彦之盯着刻有"苏明远"的簪子，耳边响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寒门学子撞柱而亡时，飞溅的脑浆染红了杏榜。
"芸娘为报父仇，借红袖阁炼丹之名收集罪证。"陈景元举起香炉残片，"五石散产生的毒烟，正是制造密室假象的关键——热气遇冷窗凝结水珠，让人误以为门窗始终紧闭。"
赵崇宪突然抚掌大笑："陈推官可知，你船上搜出的辽国密信..."殿外传来林墨嘶吼："红袖阁起火了！二十八星宿图...全烧了！"
陈景元最后瞥见赵彦之袖口金线闪动——正是柳莺儿指甲里的织锦纹样。原来那日玄色氅衣下的，从来都是两个人。
尾 声
三个月后，雷州盐场。陈景元打开神秘人送来的包袱，《天圣科举实录》扉页夹着半枚鱼符——与赵彦之所持恰好合成完整的"枢密院特使符"。书页间飘落一朵干枯的海棠，背面蝇头小楷写着："贪狼未死，白虎当立。"
同一时刻，汴京红袖阁新花魁轻抚发间玉簪，为刑部侍郎斟酒时，指尖金箔在烛火下泛起冷光。窗外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混着她哼唱的《雨霖铃》，散入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