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系列:侦破保密局特务“藏宝图”案(2)

2025-03-09 10:08 来源: 文化之窗 本文影响了:30人

四、武林名宿“九阵风”

金必旺遇到的这位,自1945年抗战胜利以来在重庆的“道上”是有点儿小名气的。这位兄弟名叫唐显扬,涪陵人氏,二十六岁。唐显扬是乞丐出身,旧时的乞丐,如果想靠行乞谋生是不可能的,得另外找点儿副业干干,比如偷窃、抢夺、行骗之类。唐显扬七岁开始行乞,几年下来对于此类“副业”的活儿已经熟稔于胸。渐渐地他发现“副业”比行乞收入高得多,有时干一票就能逍遥一个月,于是就考虑转行。转行后不久,他就发现涪陵这个舞台对于他来说显得太小了,就逆江而上来到重庆。

唐显扬还记得,他抵达重庆的这天正好是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山城的当天,从当天晚上开始一直到之后的两三天里,整个城市从高层权贵到底层百姓全都在狂欢。所有人——包括警察在内——心绪都变得特别欢畅,连平时锱铢必较的商家也变得大方起来,出售的商品打折一直打到成本价位,甚至还有免费请客的。这种状况无疑给唐显扬提供了施展“技艺”的最佳机会。他混杂于游行人群中,频频扒窃,屡屡得手。也有偶然失误让人觉察的,不过也没人跟他计较,连警察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甚至还有个女大学生在察觉他扒窃后,干脆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送给他。

就这样,唐显扬在初抵重庆三天内的收入竟然使他有了开一家半个门面的烟纸店的本钱。他开店后,随即寻找靠山。最好的途径是操袍哥,不过袍哥的组织中有些莫名其妙的规定。比如,被认为从事下等职业的娼妓、烧水烟、修足、搽背、理发、男艺人演女角等,都不能参加袍哥,还有搞盗窃的,妻子乱搞男女关系的,母亲再嫁的,也都遭到鄙视,不能参加袍哥。但是,公然抢劫财货的土匪流氓,却又可以参加。因此,像唐显扬这样的人是不能操袍哥的。不过,这难不倒唐显扬,不能操袍哥,他就找了一个比袍哥还可靠的对象投靠——警察局。他成了警察局刑警大队的耳目、眼线。

1945年底到1949年初冬山城解放,唐显扬为国民党警察局刑侦大队效力四年,他向刑警提供的情报,使国民党警方破获了上百起刑事案件,其中不乏大案要案。唐显扬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直接获得警方的奖金,二是包括袍哥在内的各方势力都不敢得罪他,三是他有时技痒难熬下手作案也无人追究,四是黑道上的那些小混混儿不得不向他奉上“孝敬钱”。新中国成立后,共产党接管了旧警察局,也接管了像唐显扬这样的耳目、眼线。由于唐显扬在这方面干得比较出色,公安局领导决定由刑警队队长金必旺直接掌握他这条线。一年多来,唐显扬向金必旺提供了许多线索,其效率在耳目眼线中名列前茅。

7月16日傍晚,金必旺在二分局附近的一家面馆前遇到了唐显扬。唐显扬对他说: “金队长,有桩事儿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听一听?”金必旺说小唐你要说的事儿我都有兴趣听的。唐显扬所说的事儿是关于最近重庆“道上”所传言的“一点红”藏宝图的,他告诉金必旺说这回的传说并非像以前那样属于空穴来风,而是真有其事,有人已经看到过那张图纸了。据说,藏宝图是一个“雏儿”在第二区寸滩那边的下马坡打劫时获得的。

金必旺一听“下马坡”三字,顿时一个激灵,一指面馆隔壁的冷饮店: “里面坐着说!”

两人进了店堂落座,金必旺给唐显扬要了一个冰淇淋,自己舍不得破费,只要了一杯冰水,一口口呷着听唐显扬说情况——那个“雏儿”劫得藏宝图后,因为不识货,也就没当一回事,去了一家面店吃面,他拿着藏宝图左看右瞧不得要领。这时,正好让两个进店吃面的“道上”人看见,其中一位是识货的,当下便怀疑这就是江湖上传说了多年的藏宝图,于是就跟“雏儿”搭讪,最后以一百万元的价格把那张图买了下来。这张图,现在据说已经转让给一个诨号“九阵风”的人。 “九阵风”跟唐显扬的一位叫恽民辉的结拜兄弟交往比较密切,他把藏宝图买到手后,看不懂,就请恽民辉协助解读。今天下午唐显扬遇到恽民辉时,得知他尚未弄清楚该图的含义,但是,他们对于这是一张藏宝图毫不怀疑。

金必旺返回分局后随即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会。大家一议,都认为唐显扬所说的那个“雏儿”所作的那起抢劫案,受害人十有八九就是华锦秀。这样,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变得既有清晰的倾向又显得更加模糊。清晰的是,看来裴俊君那天让华锦秀从同居住所送往“金富祥饭馆”的并不仅仅是五十万元钞票和一册《七侠五义》,而且还有一张被认为是藏宝图的图纸。这样就可以解释裴俊君为何为了区区五十万元钱跟一向相敬如宾的华锦秀大发雷霆甚至动手了。模糊的是,这张藏宝图跟已经被害的裴俊君究竟是什么关系?他被害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丢失了藏宝图?又是什么人对他下的索命毒手?

议到这里,金必旺脑子里忽然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一个念头:7月7日柳五爷三人跟裴俊君在“鸿洲馆”吃过晚饭出来后,那个在路边叫住裴俊君的男子,跟7月3日华锦秀被抢那天在“金富祥饭馆”与裴俊君吃饭的那个男子是否同一个人?

金必旺立刻指派刑警马疾、章凤翔前往“金富祥饭馆”向老板伙计查询。 “金富祥饭馆”方面所提供的关于7月3日跟裴俊君一起用餐的那个男子的年龄、外形,与柳五爷三人所说的那个唤住裴俊君的“老陈”相符。

如此,情况就清楚了,从法医检验结论来看,裴俊君应该是在从“鸿洲馆”吃过晚餐后不长的时间里被人下毒的,从时间推算,下毒者应该就是那个唤住裴俊君的瘦高男子,这个男子因为那张藏宝图跟裴俊君有着利益相关的关系。因此,裴俊君在华锦秀丢失藏宝图后,会由一个平日里彬彬有礼的君子摇身一变成为实施家暴的莽汉。之后数日里他发疯似的四处奔波,扬言要为自杀的华锦秀复仇而寻找那个强盗,其实并非真为报仇,而是为找回那张丢失的藏宝图。原本准备在下马坡“金富祥饭馆”从裴俊君手里获取藏宝图的那个瘦高个子,那几天里显然不断地催逼裴俊君。最后,他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者对裴俊君所谓丢失藏宝图之说产生了怀疑,于是就决定以剥夺裴俊君性命的方式来与他了结这段关系。

专案组对下一步如何行动进行了研究,最后决定先查到那张藏宝图后再作计议。

7月17日,刑警通过唐显扬的朋友恽民辉约见了“九阵风”。

“九阵风”的大名叫闵清潮,是石柱人氏,苗族人,五十开外。这人是个武林高手,其祖上早在明朝就已是朝廷的武官,武艺代代相传,传到闵清潮手里据说已经大打折扣,可即使如此,他的拳脚、器械功夫也颇为了得,施展开时,疾如闪电,令人限花缭乱,而且那种进攻是一波紧连着一波的,一共有九轮,所以江湖上给他起了个诨号 “九阵风”。这人是个亦黑亦白之辈,不过他没操袍哥,也没参加或者自己组建过什么帮会组织,只是开了家武馆,据说二十年来教出的徒子徒孙已经遍及全省,湖北、陕西也有。

由于名气大,所以他的武馆就成了各方都要关注的一个江湖码头,川中各“公口”的袍哥、其他帮会,以及小偷强盗、地痞流氓、警探便衣,甚至“军统”特务,还有中共地下党、民主人士,都跟“九阵风”结交,各有所需。这样,新中国成立后查查“九阵风”的历史,好事歹事都做了不少,不过,并未直接参与政治、刑事方面的犯罪活动,也不是任何政党、团体、帮会的成员,所以审查下来的结论是功大于过,免予处罚,还让他继续经营武馆。

新中国成立后,武馆虽然还可以运作,不过花钱学武的人大为减少, “九阵风”的收入直线下降,他要养家糊口,自然要考虑创收问题。7月5日,“九阵风”偶然间听一个练武的徒弟说起有人买到了一张藏宝图。像“九阵风”这样的老江湖,自然是知道“一点红”藏宝图之说的,心里一动,寻思着如果把藏宝图弄到手,破解出藏宝之秘,那岂不是能发大大一笔财吗?于是,他就开始四处打听。

“九阵风”这样的武林名宿根基深,人脉广,也就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打听到了藏宝图的下落——是一个名叫周醒悟的石材商从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雏儿”手里花了一百万元买下来的。巧得很,这个周醒悟以及他家爷老子周志鹏的两条性命都是“九阵风”救下来的。那是十年前,周家父子为生意上的事得罪了重庆警备司令部侦缉大队,一个姓关的中队长要抓他,扬言说逮住了就送渣滓洞。周氏父子吓得魂不附体,逃亡在外,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寻思这样下去何时才是尽头呢?于是就托人辗转找了“九阵风”,请闵爷从中斡旋。 “九阵风”找人一打听,那个中队长是他一个弟子的结拜兄弟,就让徒弟请关队长吃了顿饭,说了说。姓关的自然要买这份面子,答应不再追究周家父子。当然,周家父子必须得破费若干。

现在, “九阵风”得知原来藏宝图是周醒悟买下的,寻思这好办,就派了一名弟子前往捎话,说闵爷听说你得了一张什么图,想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周醒悟听了,立刻带上藏宝图来见“九阵风”。一见面,行了礼,便把一个扁扁的医用铝盒双手奉上,说闵爷您要的图就在这里面。

“九阵风”把铝盒放在一旁,也不打开看一眼,就问对方这物件的来源。听完后,点了点头。周醒悟便知道老爷子喜欢这张图,而他呢,打自7月3日把这张图买到手后,已经研究了多日,反反复复看下来也琢磨不透是怎么回事,寻思看来自己跟这份财富无缘。当下见“九阵风”喜欢,而十年前老爷子救了他们父子后拒绝酬谢,那份大恩至今未曾报答,现在何不借机还了这份人情?再说,以 “九阵风”在江湖上的名气,如果他破解了藏宝图找到了“一点红”藏匿的财宝,那肯定会分一份给自己的。这样想着,周醒悟就开口道: “这是小辈随手买下的,也看不懂上面是些什么,闵爷你有兴趣就把它留下、闲时琢磨琢磨权当解闷儿。”

“九阵风”也不客气,点头收下了。不过,他从来不白捡别人便宜,当下就拿出一千万元让周醒悟收下,说这张图究竟是不是江湖上传说的藏宝图,容我琢磨了再说。不过,人与财帛,是讲究缘分的,即使真是藏宝图,那也要看我闵某跟这份财帛是否有缘分。倘若有缘分,闵某发了财,那自然少不了你小周一份。

“九阵风”一五一十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那个医用铝盒,放在金必旺面前。 “金队长,这图我琢磨了几天,看不出有什么机关,既然政府对它感兴趣,那我就交给您了。”

金必旺说我们找你了解此事,是由于调查案子的需要,至于这张图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藏宝图,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你把它交给政府,是对政府的信任。政府在这方面如何处置是有政策的,如果真是藏宝图,并且据图发掘出了密藏的财宝,政府会根据其价值按比例发给你奖金的。你跟我们接触这件事,请你务必严格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以免影响我们的调查工作。另外,如果我们在调查中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请你到时候一定要伸手相助。如果发现了什么情况,也请你随时跟我们联系,哪怕半夜三更来找我,我都保证欢迎和感谢。

送走“九阵风”后,专案组刑警打开铝盒查看那张“九阵风”用十倍于原价的钱钞从周醒悟那里得来的所谓藏宝图。这是一张十八厘米见方的上等宣纸,上面用毛笔画着房屋、山峰、树林、小溪,并不是那种山水画的画法,只是在纸上看似随意地东画几笔山峰,西画几棵树,南画一截溪流,北画两间房屋,每个图形四周均以虚线画着框框,每条框线外侧都用蝇头小楷注着一组阿拉伯数字,权且当其是坐标,各坐标之间用墨线互有连接。墨线旁边也有蝇头小楷注着的阿拉伯数字,都是四位数。

宣纸的右上角画着一个十字图案,线条的四端自上方顺时针依次写着“北”、“东”、 “南”、“西”——这是通常地图方向的标法。刑警看下来,觉得图上的汉字、阿拉伯数字都写得很好,看得出执笔者具有一定的书法功力;不过,画画的笔法就显得幼稚了,每个图形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描了又描的,由此可以知道执笔人虽然练过书法,但对于绘画显然是一窍不通的。

那么,这是不是藏宝图呢?这个,专案组刑警说不清楚,此刻也懒得去琢磨。因为,大家认为这不是他们分内的工作。他们是侦查案子,这张图如果对他们有用,也只是从其跟案情的关系上面去考虑。现在,金必旺想到的是这样一个问题:从华锦秀的那封遗书内容来看,当时她是按照裴俊君的吩咐取了五十万元钞票和那本《七侠五义》,然后就挎着坤包去了下马坡。她并没有提及这张薄薄的“藏宝图”。这是她没有发现呢,还是知晓此事而没在遗书中说明呢?从逻辑上来说,一个已经准备自杀的女人——而且她的自杀原因是过度愤慨,而不是绝望,应该会把作为导火线的关于钞票和书的细节讲清楚,可是,华锦秀却一个字都没提。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合常理?

金必旺把这个不解提出来让全组讨论,众刑警议来议去,想到了一种可能:华锦秀所说的五十万元钞票和《七侠五义》肯定没错,而根据“九阵风”所说的周醒悟在面馆向那个被称为“雏儿”的强盗买下这张图来看,这图应该是“雏儿”抢劫华锦秀所得。那么,这张图究竟是和钞票一起放在信封里,还是夹藏于那本《七侠五义》中?或者,它甚至是被裴俊君预先藏在了华锦秀的坤包里?

看来,有必要先把这个情况查个明白。只有查清楚这一点,才便于下一步的分析和侦查。于是,专案组决定抓捕那个抢劫华锦秀坤包的“雏儿”。

7月18日,金必旺再次约见“九阵风”,说因为调查工作需要,公安局要找到那个“雏儿”,希望闵老爷子能够予以协助。 “九阵风”一口答应,说蒙金队长看重,老朽一定效力,给我三天时间,我把那小子揪到金队长跟前来。

事实上, “九阵风”根本没用三天时间,他是上午九点多离开二分局的,到下午两点多,当他再次出现在金必旺面前时,身后跟着一个人——就是那个被称为“雏儿”的关大福。

关大福是江津人氏,二十三岁,十六岁到重庆来混日子,曾在朝天门码头干过挑夫、在饭馆当过跑堂。1948年,他参与一起抢劫案,不久案子被国民党重庆市警察局侦破,三名案犯都落了网,他是从犯,被判了三年徒刑。新中国成立后,重庆的军管会接管了监狱,甄别下来认定关大福须继续服刑。这样,他到1951年6月26日才刑满出狱。关大福回到江津老家去转了转,觉得在小县城混没什么前途,于是又到了重庆。

可是,新社会跟旧社会不同了,他在重庆没有户口,找不到工作。于是,他就想到了抢劫作案。尽管关大福有前科,可是在“道上”的人眼里还真是个“雏儿”,在下马坡利用暴雨骤降之际抢劫华锦秀倒是成功了,可是往下他就外行了。你作案成功后,该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检点“战利品”吧,他却不是.径直进了一家面馆,要了两个冷菜、一碗酒、一碗面条,在等候上菜的时候就追不及待地检查“战利品”了。如果这时候进面馆吃面的不是周醒悟,而是便衣警察,那他百分之百当场人赃俱获了。

言归正传,那张一百万元卖给周醒悟的藏宝图(关大福不知道“藏宝图”的说法)是从哪里找来的?

关大福供称,是夹在那本《七侠五义》的包书纸内层的。

关大福的供词使专案组诸刑警隐隐感到这张图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个重大秘密。于是,专案组就决定把藏宝图送交市局技术室进行鉴定,先弄清楚究竟是不是藏宝图再说。

五、有人要买“藏宝图”

1951年时的公安技术鉴定水平跟如今相比当然是非常落后的。重庆市公安局技术室对这张藏宝图的技术鉴定,只有一个技术性的说法,不过,对于专案组来说,这个说法已经够了——

送检物与传说中的“一点红”藏宝图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一点红”死于民国三年,如果真有藏宝图,藏宝图所使用的纸张就应该是民国三年之前生产的。可是,送检物的宣纸却是抗战后生产的。

这么一来,专案组就要考虑一个新问题:这张宣纸上画的既然不是藏宝的内容,那会是其他什么内容呢?这张图纸可以使一向斯文的裴俊君对女友华锦秀大发雷霆,导致后者悬梁自尽;可以导致裴俊君被人毒死后浮尸池塘,足见其内容分量之重。那上面的图形和阿拉伯数字中隐藏着什么重要机密呢?

金必旺和四刑警围着这张从技术室取回的图纸进行研究,考虑到天热,手指上的汗液会对宣纸造成污损,所以金必旺找了一块玻璃把图纸平平整整地压在桌上。几个人反复看了许久,年龄最小的马疾有了一个发现——图纸上面的山峰、房屋、树林、小溪等图形一共有十三处,初看上去杂乱无章好像是随意布局,可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它们似乎是有章法的:图纸中心位置的那个房屋图形的笔画线条要比其他十二处图形显得粗,这个图形与其他图形之间的连接线也比其他十二个图形之间的连接线略粗。因此,是不是可以说明这个房屋图形所标明的位置代表着整个图纸所要表明内容的中心坐标?

金必旺听马疾这么一说,脑子里似有灵光闪现,马上拿来一把尺子,以图纸中心位置的那处图形为基点,分别测量了该位置与其余十二处图形的距离,一一记下,然后又量了墙壁上贴着的四川省地图,便有了新发现:图纸上那十二处图形与中心图形之间的距离,正好与地图上重庆周边永川、江津、綦江、合川、合江、涪陵、长寿、邻水、泸州、潼南、铜梁、壁山这十二个县城跟重庆市之间的距离成正比。

这就是说,这张被江湖上认为是“一点红”藏宝图的图纸,其实是一张以重庆为中心包含着周边十二个县城的区域图。那些房屋、山峰、树林、溪流不过是绘图者为蒙蔽他人而故意画上去的,估计并没有隐藏着什么秘密。图纸所包含的秘密应该在那些阿拉伯数字里,当然,围绕着每个图形的虚线构成的框框可能也是有含意的。那么,这张图纸隐藏着什么秘密呢?鉴于当时的政治斗争形势,专案组诸刑警的思维自然而然地要往“敌特嫌疑”方向倾斜了——这会不会是一张国民党反动派潜伏特务的组织系统图或者联络图之类的东西?

专案组组长金必旺马上向分局领导汇报了这个新发现。分局随即向市局报告,请示该案是否要移交市局侦办。市局领导研究后,决定仍由二分局刑事专案组侦查该案,每天须向分局领导报告侦查工作的进展情况,分局领导可视情况与市局政保处沟通,必要时政保处可以派员参与该案的侦查工作。

7月20日上午,华锦秀在下马坡遭关大福抢劫的第十七天, “九阵风”闵清潮派徒弟小汪来二分局向金必旺捎话,要求约个地方见面。金必旺看到 “九阵风”这里有情况,心中暗喜,当即让小汪回复其师:一小时后老地方见。

“九阵风”急着要见金必旺,是因为今天早饭后,武馆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说要跟闵师傅说一桩事儿,一边说着,一边朝左右站着的那几个弟子扫溜。 “九阵风”知道是什么意思,便把手一挥示意徒弟们回避。然后,对方就开口了,介绍说自己姓丁名进文,特地从壁山过来拜访闵师傅。 “九阵风”打量对方,这人说话和神态举止虽然有一副江湖人的做派,可是举手投足间却看不出是习武之辈。“九阵风”老而不衰,思维敏捷,当下便寻思对方十有八九是为藏宝图而来。

果然,丁进文开口就说,听说闵师傅手头有一张图纸似是藏宝图,不知能否让晚辈看一看? “九阵风”听着,没开口,只是看着对方,缓缓摇头。丁进文又说了一遍,老爷子这才微笑着问对方可懂江湖规矩——其意不言自明,既是藏宝图,便是秘不示人的,怎么可以给你看呢?

丁进文作揖致歉,说晚辈失礼了,希望闵师傅见谅,然后说他来重庆求见闵师傅就是为这张藏宝图,愿出五千万元求闵师傅转让该图,如若据图寻觅得“一点红”的藏宝,可以跟闵师傅对半分享。

“九阵风”听着,想了想,说阁下的话我可以考虑,你下榻何处,回头我去拜访。丁进文听后大喜,起身向老爷子鞠躬,说他是昨晚抵达重庆的,因是特为此事过来拜访的,所以下榻于武馆附近的“致和旅社”,并说晚辈不敢劳闵师傅大驾,回头还是我登门聆教吧。于是,两人说定明日此时再在武馆见面。

金必旺听“九阵风”这么一说,心中对于那个丁进文开出的价位颇感吃惊。五千万,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就正儿八经的创业成本来说,这笔钱可以在重庆市最好的地段购置数套不错的楼房,或者开三五家两开间门面的商店。那丁进文仅仅凭着一个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就敢作出如此大手笔的决定吗?况且,这种买卖就像倒腾古玩字画一样,买了就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兴反悔退货的。其风险甚至比古玩字画买卖还要悬,因为古玩字画在成交前还可以反复看货,以辨真伪,而藏宝图那可是连一眼也不能看的。这个丁进文是何许人呢?

由于专案组已经把这个案子向敌特方面考虑了,所以对于丁进文的出现也改变了眼光看待。专案组经过研究,决定对此人进行监视和调查。

刑警从“致和旅社”查到了丁进文入住的登记资料,据壁山县壁城镇派出所出示的证明表明,其为壁城镇人氏,自由职业,此次来重庆是联系业务。于是,金必旺便指派刑警陶大根、章凤翔前往壁山调查丁进文的底细,储兴德、马疾则负责对丁的监视。“九阵风”那里,金必旺关照让老爷子对于次日登门的丁进文以“外出”为由避而不见,先拖住他再说。

陶大根、章凤翔两人前往壁山,经查确有丁进文其人,此人出身富家,抗战前其家已败落,遂以教书为生。抗战时,他结交了两个来壁山躲避战火的下江古董客,跟着他们鼓捣古董,获利不错,便辞去了教师职业,做起古董生意,为便于活动,参加了袍哥。新中国成立后,他继续倒腾古董生意,交游颇广,但至今未发现有政治问题,经济收入和家庭开支也未发现异常。

陶大根、章凤翔针对上述情况进行分析:从丁进文的经济情况来看,他无论如何是拿不出五千万元去跟“九阵风”做藏宝图买卖的,估计他是受人之托。所以,有必要查一下他是受了何方的委托做这件事的。怎么调查呢?两人先请壁城镇派出所通过居委会查摸了丁进文自7月3日华锦秀遭劫以来的行踪和活动情况,得知他这段时间并未离开过壁山,一直在家里整理之前收购的那批古董。不过,大约在7月18日,他曾收到过一份电报。

刑警便往壁山县邮电局调查,查得电报署名“重庆市南纪门白虎巷‘聚丰斋’蒋云忠”,内容是让丁跟重庆“九阵风”洽购“一点红”藏宝图之事,具体事宜让丁去重庆后面谈。

陶大根、章凤翔返回重庆向金必旺汇报壁山之行的调查情况,金必旺顿生疑窦。 “聚丰斋”蒋云忠自己在重庆,想从“九阵风”手里收购“藏宝图”为何要舍近求远,让远在壁山的丁进文去跟“九阵风”联系?而从“九阵风”的陈述看来,他跟丁进文素不相识,蒋云忠这么做有何用意?丁进文这两天里始终处于刑警的秘密监视之中,并未跟蒋云忠有什么接触,这似乎也不大符合正常的合作惯例,他跟蒋云忠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金必旺决定把此事弄个明白。他去找了辖管“聚丰斋”的重庆市公安局一分局刑警队,要求他们协助找到一个了解蒋云忠与“聚丰斋”内情的可靠对象。一分局刑警队副队长李大荣跟金必旺曾是同一个部队的战友,同时转业到地方后又是哥们儿,当下自无二话,随即通过管段的南纪门派出所把“聚丰斋”的一个青年店员小彭给找来了。

小彭虽在私营店铺工作,却是个积极分子,已经加入了共青团,还当着副支书,正积极争取入党。金必旺跟他聊下来,了解到了以下情况——

蒋云忠这家古玩店铺是其父亲传下来的,父子两代已经经营六十多年了,在重庆地面上也算得上是准老字号了。蒋老板继承了其父的性格,既贪婪又胆小,心眼却是玲珑剔透,喜欢算计别人,行业中人称“玲珑铁公鸡”。按说,但凡经营古玩店的,通常都跟黑道上有些或深或浅的关系,与江洋大盗、倒斗君子(盗墓贼)有点儿交往,至少也得弄个脸熟,以便知晓个信息,收些便宜货。可是,蒋老板对于这一套都不敢染指。

那么,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商人,难道是一个好好先生?也不见得。蒋云忠喜欢玩一些算不上犯法但却是比较损的手法,比如利用古玩行业“卖假货不犯规”的行规,经常跟其他几个关系密切的老板串通起来,互相配合,抬轿子吹喇叭,把赝品假货天花乱坠吹成真货,把低等品级抬到中等甚至高等品级。反正只要能够来钱而又不用承担法律责任的生意,来多少接多少,根本不会考虑“良心”两字。

然后就说到这回跟“藏宝图”的瓜葛了。蒋云忠消息比较灵通,重庆地面上但凡跟古玩界有关的新闻,他不敢保证在第一时间获得,但第二、第三时间知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一点红”藏宝图的消息一出来,蒋云忠就获悉了。但他听着也是听着,因为这种情况像他这样的一家古玩店根本是无法玩的,即使把“藏宝图”弄到手里了,他也拿不出寻宝的投资,就是筹措了资金,也承担不了那份风险。那么他又怎么沾手了呢?那是有人找上门来送给蒋老板一个旱涝保收的机会。

大约是7月16日,蒋老板召集几个店员开会,说了“藏宝图”之事,说这图已由“明风武馆”馆主“九阵风”以一千万元的价格收购下来了。江湖上有朋友请他设法跟“九阵风”接触,谈个价位,转让“藏宝图”。至于价格,他们可以出到一亿元以下,人家给的佣金是百分之十。蒋老板跟店员说这些,为的是请大家帮他做一个风险评估。因为这桩买卖对于“聚丰斋”来说是中介业务,而“九阵风”是重庆地面上赫赫有名的角色,各界都有他的弟子、朋友,江湖上还有一班兄弟,这个人是得罪不得的。所以,蒋老板觉得必须有安全保障才敢插手这桩买卖。

小彭等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说可以做一做,因为买卖“藏宝图”不算犯法,政府就不会找麻烦;至于跟“九阵风”的关系,因为是中介,所以也谈不上得罪他,愿意签约就签,不签拉倒,“聚丰斋”并无损失。蒋老板听下来觉得有理,于是决定接下这笔大生意。不过,蒋云忠不想张扬出去,也不想让“九阵风”知道是“聚丰斋”在跟他做这笔买卖,所以就想找一个代理人。这个代理人应该不是重庆人,以防事后嘴碎话多乱说一气惹出意外来,同时又要跟“聚丰斋”有比较牢靠的关系。蒋老板反复考虑后,就想到了壁山的丁进文。

丁进文跟蒋云忠的关系,说起来比较微妙,既是买卖真假古玩字画的上下家关系,又是指点古玩知识的师徒关系。难得的是两人竟然一见如故,特别投缘。以蒋云忠的秉性,向来是不肯对外界透露他的经营秘密的,至于对古玩的鉴定和造假本领,那更是对自己店里的伙计都有所保留的。可是,他跟丁进文却说得很多,连自己向来秘不示人的战国青铜剑等宝贝也肯拿出来让丁进文鉴赏。而丁进文对蒋云忠也是比对自己的老爸还要忠顺,每年春节都要特地从壁山赶到重庆来给蒋老板拜年,且必携重礼。因此,蒋云忠想要找…个人替自己出面跟“九阵风”谈转让“藏宝图”之事,非丁进文莫属。

小彭告诉刑警,蒋云忠往壁山发了那份电报后,丁进文当天就回了一封电报,说待他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后,立刻来重庆,抵渝后先到“聚丰斋”聆教。

丁进文是在7月l9日抵达重庆的,一到就直奔“聚丰斋”,跟蒋云忠密谈。谈些什么内容,小彭等店员就不清楚了。当天,丁进文就离开“聚丰斋”前往“致和旅社”入住了,想来是为了不让“九阵风”知道他跟蒋云忠的关系。

专案组对小彭所说的情况进行了分析,对蒋云忠有些怀疑,于是就指示小彭对蒋老板多加留意,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跟专案组联系。

回过头来,再说丁进文跟“九阵风”的接触。他每天两次去武馆求见“九阵风”, “九阵风”由于没有获得专案组新的指令,所以只是虚与委蛇。这样倒也符合旧时江湖上“藏宝图”之类的重要秘笈持有者的态度,通常他们都是爱理不理地对待登门要求转让者的。这样,待刑警陶大根、章凤翔从壁山外调回来后的次日——7月23日,丁进文再次造访武馆,说家里有事,他明天要回一趟壁山,盛情邀请“九阵风”当晚去附近的“啸天饭庄”吃饭,生意不成情义在,过几天他还是要来重庆继续跟闵师傅谈这件事的。 “九阵风”本想拒绝的,因为天太热了,他不想出去。可是丁进文说的是吃晚饭,他就答应考虑考虑,丁就说那我下午过来听您老的消息。

丁进文一走, “九阵风”就跟金必旺联系,说了丁约请吃饭之事,问应该如何应对。从眼前查摸蒋云忠的意图来说,金必旺自然是认为应该保持跟丁进文的联系的,于是就让“九阵风”赴约,关照他席间跟丁进文多聊聊,看能探听出点儿什么秘密。下午,丁进文来武馆听回音, “九阵风”与其约定:晚上七点“啸天饭庄”见。

哪知, “九阵风”这一去,他那武馆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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