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系列:侦破保密局特务特别行动案(2)

2025-03-09 22:56 来源: 文化之窗 本文影响了:16人

四、女主人遇害

12月12日中午,专案组就收到了由市军管会转来的南京地下党调查到的情况。

曹彭顺是南京“盛利粮行”、“大得粮行”的老板,同时也是“丰顺粮行”、“运顺粮行”的股东,家住文昌街,娶有两房太太,生育子女七人。此人历史上从未参加过任何党派团体、帮会组织,也未闻其与国民党党政军警特方面有什么瓜葛,如果要说历史污点,那就是抗战时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有着汉奸背景的大粮商龚峰合伙做过百次军粮买卖,抗战胜利后被国民党政府关押过一个月,后无罪释放。曾彭顺在私生活方面不太检点,贪酒好色,虽有两房太太,仍经常在外寻花问柳,是秦淮河烟花巷的常客,据说去年三月曾掏二十两黄金为一风尘女子赎身。最近曹彭顺不在南京,据可靠消息,他已于半月前前往北方,至今未归。

专案组怀疑居住在大康街53号的那个少妇很有可能就是曹彭顺从南京赎出来的女子。他在半月前离开南京前往北方,这个时间点似乎也值得怀疑。当时国民党军队即将撤离徐州,他会不会是受命前来徐州执行特殊任务?飞贼马盼群从大康街53号窃得的那个皮箱,估计就是曹彭顺从南京带来藏匿于此的。专案组决定立刻与那个少妇正面接触。

任求诚带领全组五名侦查员来到大康街。53号门户紧闭,侦查员叫了半天门,里面没动静。任求诚心里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发生了意外?他让汤铭去附近找个锁匠来开锁。在等候的当儿,侦查员分别询问了几户邻居。邻居们都说今天没看见过该少妇,不过昨天下午两三点钟之间,曾有人看见该妇出门。

这时,锁匠来了。开门入内,小楼里空无一人。因为那一丝不祥之感,任求诚要求侦查员仔细查看这座宅子里是否有什么异样迹象或可疑物品。侦查员把锁匠请到楼上女主人的卧室,将橱柜、抽斗的锁具全部打开一一检查,并未发现异常。

一行人正准备离开,院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侦查员司志远手疾眼快,一个箭步上前把开门的那位扯了进来。那是一个前额微秃、身材臃肿的男子,五十多岁,穿着藏青色的中式对襟棉袄,外面不伦不类地罩着一件黑色驼绒连帽风衣,手里提着一个小号旅行包。冷不防波扯进来,男子一张脸惊得煞白,张大嘴刚要叫喊什么,眼前出现了印着市军管会字样的漆布封面证件。

来人在楼下客堂接受调查,询问之下,得知他就是刚被南京地下党紧急调查过的粮商曾彭顺。任求诚心里一喜,那就不是就地问得清楚的事儿了,去公安局吧,咱们坐下来好好聊。任求诚留下两人在小楼守株待兔,其余人带着曹彭顺返回市局。

侦查员先对曹彭顺进行了搜查。曹的衣服口袋里有一个钱包,内装若干由中共方面发行、可在解放区流通的“东北币”,一张从开封到徐州的长途汽车票,腰间一条布带的夹层里有一些大洋,另外就是香烟、打火机和钥匙了。那个小号旅行包里放的是一套换洗的内衣、洗漱用具和一瓶治疗高血压的药片,内侧贴袋里有一个本子,里面夹着11月27日以来从南京到徐州、徐州往商丘、商丘到开封,开封到许昌的火车票、汽车票和几张食宿开支票据,本子上记着自11月27日离开南京以后每天的活动内容,如跟某地某某字号老板洽谈了什么生意,结果如何,等等,写得很简单,相当于备忘录。

搜查后随即对曹彭顺进行讯问。曹彭顺说他是11月27日离开南京的,此行目的是跟河南一些粮商洽谈订购明年的小麦。这是粮食行业的老规矩,每年的最后两个月订购麦子,立秋后一个月订购稻谷。他每年都是这样做的,那些粮商也都是经常合作的老朋友。离开南京后,他先到徐州,在徐州过了一个晚上,次日即去了商丘。之后一直在河南转悠,直到今天返回。

然后就要说到那个少妇了。诚如专案组的估计,这个少妇果然是曹彭顺从南京秦淮河“俏春院”花二十两黄金赎出来的一个小有名气的妓女,名叫陆白丽,二十八岁,江宁人氏。陆白丽自幼父母双亡,由伯父养大。1937年12月,伯父一家死于“南京大屠杀”。陆白丽当了两年尼姑,后因无法忍受出家人的清苦生活而还俗,给日伪南京市政府的一个处长当了姨太太。抗战胜利后,其夫被国民党畋府以汉奸罪判刑十二年,家产全部抄没。其夫的原配夫人对陆白丽夺宠原本恨声不绝,只是慑于丈夫的淫威不敢发作,现在丈夫进了老虎桥监狱,陆白丽就成了砧板上的肉,随她怎么处置了。她跟娘家人一商量,竟把陆白丽卖给了妓院。

曹彭顺好色,是秦淮河烟花巷的常客。陆白丽成为妓女不久,就被他看上了。相处时间长了,曹彭顺竟然发觉自己有点儿离不开这个论年龄可以做他女儿的风尘女子了,就有了为陆白丽赎身的念头。跟陆白丽一说,陆白丽自是愿意。可这毕竟不是做粮食生意,曹彭顺可以一口说了算,他得考虑家里两房老婆对此的反应。正好这时周大茂要把大康街的那幢小楼出让,曹彭顺就买了下来。为陆白丽赎身后,曹把她送往徐州金屋藏娇,自己每月去徐州一两次跟陆白丽幽会。

这次,曹彭顺于11月27日傍晚抵达徐州,跟陆白丽过了一夜,次日离开时说好,待他从河南返回后,还要在徐州待三五天。没想到今天他兴冲冲而来,却被带进了公安局!

专案组结合之前南京地下党提供的调查材料分析了曹彭顺的口供,认为基本可信。问他知不知道陆白丽去了哪里,曹也说不清楚。

 

把曹彭顺暂行拘押后,专案组开会分析案情,认为陆白丽涉及敌特案件的可能性比较大,理由有二:一是那个装着敌特活动器材、经费的皮箱是藏匿于其住所的.二是她在次日发现失窃后不敢向公安局报案,那说明即使皮箱是他人寄存的,她也应该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物品,故而不敢张扬。因此,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陆白丽其人。

可是,一直到天黑,守候在大康衡53号的侦查员也没有等到女主人归来。专案组长唐劲实闻报,说时间紧迫,不等她了,立刻寻找陆白丽的下落。专案组就地征用陆白丽的住所作为临时办公点,全组六人加上派出所的三名民警连夜对周边邻居进行调查。

调查进行到午夜,侦查员一共走访了一百三十九名群众。邻居们对陆白丽最后的印象是昨天即12月11日午后二时许,当时她肩上挎着一个橘黄色坤包从外面回来。之后,没有人看见她离开住所,倒是有人在暮色初降时分看见一个瘦高男子叩其住所大门,男子不慌不忙,叩几下稍一停顿,然后再叩几下。陆白丽是否开门就不知道了,那个反映该情况的邻居正好路过,没理由停下来等着看往下是怎么个结果。

这一步没有走通,众侦查员议了一阵,认为应该扩大调查范围。这次调查虽然接触了一百多人,但是范围局限于邻居,而陆白丽平时恰恰是不怎么跟邻居闲聊的,所以邻居并不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应该把调查范围扩大到陆白丽的整个儿社交圈。可问题是,据陆白丽的相好曹彭顺说,由于他经常叮嘱陆白丽少跟外界来往,她应该是没有自己的社交圈的。专案组认为曹所说的情况与邻居对陆白丽日常活动状况的反映基本相符,但也不能排除例外,比如邻居反映的那个于11日傍晚敲门的瘦高男子。因此,还是有必要涧查陆白丽跟外界究竟有无交往以及跟什么人交往。

那么,下一步调查应该从何处切入呢?一番讨论后,大家认为以陆白丽的生活习惯和经济条件,她对时装、化妆品、发式以及电影、戏剧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所以,从这几个方面切入进行查摸可能会有收获。最后,专案组决定选择比较容易调查的理发店去撞运气。

12月13日,侦查员分头前往徐州七家上档次且擅长女子发式的理发店暗访。林勇天在天桥“顶上福美发厅”查到了陆白丽的社交情况。

这家理发店是一个理发师出身的上海人开的,其推出的女子发式仅比上海、南京流行的最新款式晚一两个节拍,所以虽然收费较高,还是受到了像陆白丽那样的时尚女性的追捧。店里的每个理发师都有自己固定的服务对象,为陆白丽做头发的师傅姓项。林勇天跟项师傅聊下来,得知陆白丽一般是半月去一次,每次都是和三四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时尚女子结伴光顾。她们一起来,一起走,一个在吹烫时,其余几位就在旁边喝着店里免费提供的咖啡聊天。有时她们兴之所至要搞个家庭聚会什么的,就会打电话给“顶上福”,要求项师傅上门服务。所以,项师傅不但知晓她们的姓名,还知道其中两位太太的住址。

林勇天返回市局向任求诚汇报后,任求诚指派林勇天和金见我一起去向其中一位名叫韦玉玲的女子调查。韦太太三十二岁,其情况跟陆白丽差不多,不过她是资本家郭世文明媒正娶的夫人。老郭的正室跟其水火不容,两个女人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老郭为求太平,就在外面租了房子让韦玉玲单独居住。韦玉玲告诉侦查员,她跟陆白丽是在“顶上福”认识的,之前,她已有另外两个也是在这种场合结识的女友谭太太,张太太。她们三人跟陆白丽聊下来觉得很投缘,就邀请陆白丽加入了她们的圈子。谭太太、张太太也是贵妇人,不过不像她和陆白丽那样属于偏房,谭太太的先生在北平做生意,张太太则是寡妇。四人每月至少聚会两次,韦玉玲和张太太做东时喜欢在自己住所烹饪,谭太太、陆白丽则喜欢在饭馆请客。

然后就问到陆白丽跟她们交往时聊些什么内容。韦太太笑言,女人嘛,聚在一起还不是谈吃说穿,谈完吃穿就聊化妆品,最后当然还要说说各自的男人。张太太不甘守寡寂寞,结交了一个相好,是个比她大几岁的西医,所以也有发言权。至于陆白丽,她说到曹老板时,总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过,大家从未说过各自婚前的情况,互相之间也不打听。所以,韦、谭、张部不清楚陆白丽以前是怎么回事。

侦查员问韦太太,陆白丽是否跟其他人——不管男性女性一有来往。韦玉玲说没有听说过。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陆白丽,韦太太还是摇头。林勇天、金见我随即又去向谭太太,张太太了解情况,所述与韦玉玲相同。

午后,唐劲实招呼专案组聚在一起讨论案情。老刑警汤铭说了他的看法:“陆白丽不知去向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她去哪里了?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知怎么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前天傍晚有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进入陆白丽的住所,他是不是受敌特分子指派前来杀害陆白丽的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灭口。陆白丽应该清楚被飞贼盗走的那个皮箱的主人究竟是谁,把她杀了,就阻断了我们追查的渠道——尽管敌特方面不一定吃得准皮箱是否落到了我们手里。”

汤铭的观点引起了大家的躯视。唐劲实当即下令:“全体出发,再到现场去看看!”

五、查找凶手

陆白丽的尸体是在院子里发现的。

 

之前,专案组曾来此查看过,不过由于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该处是否有敌特活动上,压根儿没朝陆白丽已经被害上去想,所以根本没有注意院子。院子不大,不过二十多平方米。在院子一角靠近厨房处有一口水井,井口上有一个铁盖,是和井栏锁在一起的。上次来查看时,侦查员请锁匠把那个铜挂锁打开了,用竹竿捅过井底,无甚发现。这回又探查了一遍,并底并没有陆白丽的尸体。

侦查员认为,假设陆白丽是在自己家里被害的,那么尸体多半埋在院子的地下——因为屋里所有地方都已检查过。院子里没有放什么东西,一片泥地一目了然。这样,大家的目光自然集中到井台上了。井台是用青砖铺就的,六尺见方,外围砌了一圈立砖,以防在井台上洗涤时井水流到院子里的泥地上,边框内侧留有一条巴掌宽的明沟,污水顺着明沟流进阴沟。侦查员仔细查看井台,发现有一侧的青砖似乎彼人动过。掀开砖头就地开挖,挖下去不到一尺,就发现了陆白丽的尸体。

挂牌不过四天的徐州市公安局没有法医,在场指挥的唐劲实局长当场写了一纸条子,派一名侦查员前往解放军野战医院请求指派有经验的军医前来检验尸体,

野战医院随即派来两位军医,检验后认定陆白丽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死亡时间应是被前天即12月11日上半夜。任求诚估计绳子应该是就地处理了,十有八九扔在井里。侦查员们找来几枚铁钉,钉在长竿的顶部伸到井底打捞,果然捞起一段棕绳。经与尸体脖颈上的勒痕比对,认定凶手就是用这段绳子勒死陆白丽的。这样看来.11日傍晚那个叩门的瘦高男子有重大嫌疑。

曾目睹这个男子叩门的陈大嫂被请到专案组的临时办公点即死者所住的小楼。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家庭妇女,她丈夫杜师傅是徐州火车站的木工,上的是长夜班,每天下午六点到次日清晨六点。前天上班时,杜师傅要把一个替同事旧翻新的书橱运到车站去。同事事先已跟一个赶大车的朋友联系好,朋友那天下午五时许正好要运东西去火车站,经过陈大嫂家附近的五仙路,同事请杜师傅把书橱搬到路口捎上。那书橱不算重,体积却不小,杜师傅一个人不好搬,陈大嫂就帮丈夫把书橱抬到了五仙路口。因为担心人家临时有变,比如有事晚到或者干脆不过来了,陈大嫂就在路口一直等到大车来了方才返回。途经陆白丽家门口时,看见走在她前面的一个瘦高男子驻步叩门,但陈大嫂并未留意。

侦查员问:“那人穿什么衣服?”

陈大嫂说:“那人一直在我前面,只看见他穿一件米色风衣,戴一顶同样颜色的鸭舌帽,围一条深颜色的围巾。风衣比较长,遮住了大半条腿,记得他穿的裤子也是深颜色的,因为天已经有点儿暗了,究竟是黑色还是藏青色说不准。”

“那身高呢?”

六十多年前,老百姓对于身高的具体尺寸很少有人能说得上,不过陈大嫂例外。她说:“跟我丈夫差不多,我丈夫的身高是五尺八寸半——我家孩子用他爹干活用的尺子给他量过。”

五尺八寸半转换成公制就是一米七五左右,在旧时郡就算是高个子了。侦查员再问:“之前我们向你调查时你说那人年龄不超过三十岁,你没跟他打照面,怎么知道的?”

陈大嫂说她是根据对方的走路姿势估计的。从身后看,这人显得很精悍,虽然有点儿瘦,但走路时脚步一下一下挺有力,踩在石板路面上“噔噔”有声;另外,他驻步门前举手叩门时,和她正好形成一个夹角,陈大嫂看到了他的半边脸孔,也就是不到三十的样子。

侦查员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他叩门时是否说了什么,是几时发现他出现在前面的,走过53号后是否听见身后有开门的声音,等等,陈大嫂一概摇头。

众侦查员分析,陈大嫂看见瘦高男子的时候正是暮色初降时分,大康街上肯定还有其他人经过,有些商铺也未关门打烊,那么,是否还有其他人看见这个男子呢?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有的。所以,接着要千的活儿就是寻找目击者。

专案组全体出动,分头走访。两小时后,一干侦查员返回53号集中,汇总访查结果。副组长任求诚接触了十二名群众,毫无收获。侦查员林勇天的运气还不错,竟然遇到了一个跟陈大嫂一样的目击者-——陆白丽家斜对面“来福香烛店”的老板娘王翠瑛。王翠瑛说当时香烛店刚打烊,因为家里一会儿有客人来吃晚饭,其夫左老板让她去五仙路“德兴馆”买卤菜。王翠瑛出门时,正好看见陈大嫂从香烛店门前走过,然后就听见对面的叩门声,继而就看到了那个瘦高男子。跟陈大嫂一样,她也想不到这一幕会引起公安局的如此重视,当然没有留意,只管朝五仙路方向去了。不过,王翠瑛走出十来步时,听见后面传来开门声以及女主人陆白丽的南京口音:“呀!你来啦!”王翠瑛平时不大看得惯整天打扮得妖里妖气的陆白丽,听见她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回头瞟了一眼,看见那瘦高男子进了门,然后门就关上了。

作为一名老刑警,林勇天当然要问长问短希望能理出一个线头来,不过王翠瑛对瘦高男子的描述跟陈大嫂一样,并无再多的内容。

林勇天的访查结果引起了大伙儿的兴趣,正议论纷纷时,任求诚突然朝待在一旁没有开腔但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的刘镜明一指,说大家都静一下,听小刘说说好消息。刘镜明收起笑容,说老任你怎么知道我有好消息啊?任求诚说我一看你那神情就知道了,时间紧迫,别卖关子了,说吧!

刘镜明分工调查的是路人那一块儿。小伙子是警卫班班长,性格有点儿内向,心思却比较缜密,遇事喜欢琢磨。接受使命后,他寻思不能在路上拦住人家一个个无的放矢地傻问,得有目标。大康街是一条比胡同宽不了多少的马路,并非主干道,傍晚时分从这里经过的路人多半是住在这一带的居民或者放学的学生。于是他就去了派出所,跟金所长一说,所长找来了对居民情况比较熟悉的留用警察老高,一番交谈下来,就摸到了十几个可以作为调查对象的居民。让老高把姓名、住址一一写下后,刘镜明就返回大康街守在路口。

出于保密需要,刘镜明没向老高点明他要找那个时段路过陆白丽家门口的人了解什么,老高也知趣地没有打听。不过,老高是完全按照刘镜明的要求提供的那份名单,名单里三分之二是中学生,所以,刘镜明决定先向放学回家经过路口的那些中学生调查,果然让他打听到了线索。

这条线索不是学生提供的,而是学生的家长。女学生刚上初一,由于扭伤了脚,上学放学就由其父亲骑自行车接送。被刘镜明拦下后,女孩儿感到很突然,面对着小刘的询问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小刘。倒是她父亲听明白了这个便衣想了解什么情况,朝刘镜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随其到路边树下说话。女孩儿的父亲四十来岁,是个自由职此者。他所干的这个行当现在已经没有了,但在六十多年前全国各地都有,那就是专门为死者画大幅的遗像。那时虽有照相馆,但并不是每家照相馆都有把照片放大至十二寸的设备,即使有,价格也高得令人咋舌。于是,专门画遗像的行当应运而生,收费要比照相馆放大照片低一半以上。这位女生的父亲已经干了二十年,有时是主顾拿了小照片请他临摹,有时则是当场写生,长时间下来,他练就了看一眼就能记住对方的相貌本领。

11日傍晚,这位画匠接女儿回家途经53号时,正好看见陆白丽把那个瘦高男子送出门,客气地道别。他很肯定地告诉刘镜明,从陆白丽家出来的那个瘦高男子他认识,姓段,是鼓楼“段同兴菜馆”的小开。刘镜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等好运,忙问对方是如何认识这个小开的。画匠解释说,10月中甸,“段同兴菜馆”老板的母亲去世。段老板早在十年前就已为母亲备好了寿材,还特地叫人去南京著名的“亚尔蓓照相馆”制作了一幅十二寸遗像。

老太太去世前回光返照,留下遗言要求把遗像着色——就是把黑白照片描画成彩照。这事儿当然要赶在老太太断气前完成,把彩照给她过目,让老人了却心愿。段老板就指派儿子火速行动。可这当儿是下半夜两三点钟,段小开跑了两家画室,一家没开门,另一家听说是段同兴的活儿,马上推说自己患了眼疾无法工作——因为段同兴是帮会人物,估计是担心把照片搞坏了误了发丧大事,回头吃不了兜着走。段小开跑的第三家就是刘镜明面前的这位画匠,这回小段接受了教训,没有提段同兴的名字。画匠马上着手上色,赶在老太太断气前让她看到了彩照,老太太是面含微笑离开的。段老板很感激,丧事办毕,差儿子送来了一份礼物,画匠这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11日傍晚.他看得很清楚,从陆白丽家出来的那个男子就是段小开。

刘镜明汇报完毕,任求诚说事不宜迟,立刻传讯”段同兴菜馆”那位少爷!

“段同兴菜馆”的小开名叫段子善,二十七岁,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初中文化在当时已经可以算作知识分子了,要找一份工作是比较容易的,可这家伙根本没想过要自食其力,只是一味地啃老。不过他爹也啃得起,段老板开着上下两层三个门面的饭馆,生意兴隆,还是徐州地面上有名的帮会人物,在一些帮会垄断行业占有股份,收入颇丰。因此,段子善不必工作,日子过得也很滋润。段老板没强迫儿子自食其力,不过,他告诫段子善得学会在江湖上混的本领。段子善于是拜徐州地面上的著名拳师、人称“铁臂膊”的蒋友圣习练武术,几年下来,…手形意拳还看得人眼。

武术界有言: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段子善还有过一段实战经历,侧也显出一份勇武,虽然没有打死人,但对手吃了大亏。当然,段子善不可能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拳练功,还要跟其父的一些帮会门徒厮混。段老板的门徒很杂,三教九流,甚至包括“军统”,“中统”、宪兵、警察,土匪,段子善喜欢跟这贱人打交道,所以他的枪法也不错,据说能双手左右开弓。总之,段子善在徐州地面上也算有点儿小名气。

如果国民党的统治继续下去,段子善肯定会子承父业,除了继续把“段同兴菜馆”经营下去,帮会里肯定也有一把交椅给他坐坐。徐州的解放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12月1日解放军一进城,段老板就把馆子关闭了。两天后,由儿子陪着前往军管会登记。当时军管会还未贴出收缴民间武器弹药的公告,段老板还是让儿子把两支手枪主动上缴,领了一纸收条。段子善似乎比较老实,老爸登记后,他主动问军管会人员:“我要不要登记?”人家问明他并未加入过任何反动组织,一挥手叫他离开了。

派出所有个留用警察小朱跟段子善是哥们儿。小朱告诉侦查员,段老板爷儿俩这些日子乖乖地在家待着,不敢外出,段子善保持了七八年每天清晨去公园打拳的习惯也取消了。侦查员寻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家伙怎么会去了陆白丽家呢?难道那女学生的家长看走了眼?

六名个个怀间鼓鼓囊囊的便衣突然上门,段老板大吃一惊,寻思准是来逮捕他的,当下便朝为首的任求诚抱拳作揖,说诸位请稍等,容在下向内眷作个交代。任求诚说段老板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儿子段子善。段老板闻言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绷紧了神经,说诸位找犬子啊?不巧,他不在家。

侦查员当然不相信,查看了一番,果然不见段子善的影子。这家伙去哪儿了呢?段老板说家里人也不清楚。前天晚上段子善还去附近的“神仙汤”泡澡,回家后说澡堂的水烧得不烫,受了点儿寒,让女佣王妈做了两个菜,一碗胡辣汤,开了一瓶老酒,边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京剧边吃喝。可是,第二天就不见人了,留下一纸条儿说去外面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让家里人不必牵挂。

段老板说着,让老婆周氏把纸条儿拿来给任求诚过目。任求诚把纸条儿塞进口袋,说你儿子回家后让他立刻到市公安局来,我们有事要问他。

专案组对段子善留下的这纸条儿作了分析,从笔迹看,段子善留言时似乎很从容,况且他先是去洗澡,回来后又让女佣炒菜烧汤喝酒听戏,似乎并无值得担忧的事儿。另外,从陈大嫂,王翠瑛看见瘦高男子叩门到那个女学生的家长看到陆白丽送客出门,前后不过相差五七分钟,这点儿时间,会武术的段子善勒死陆白丽那是足够了。可是,陆白丽的尸体被埋在井台的砖头地面下,要先揭开砖头,再挖坑,埋了尸体填上土还得踩实,重新铺上砖头照样复原,最后还得把刨出来的泥土扔进井里,这些活儿做下来,就不是五七分钟能解决的了。所以,如果段子善是凶手,那他只是杀害了陆白丽,埋尸体的活儿应该是别人干的——一当然,也有可能他在离开后又去了一次陆白丽家,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他好好地待在家里,为什么突然出走呢?

专案组决定向段子善的朋友了解其平时的社交情况,以便寻找其下落。

当天午夜,侦查员根据段子善的一位好友提供的信息,在徐州城东门外刘庄的一个农民家里找到了段子善,把他带回公安局连夜进行讯问。

段子善跟陆白丽相识于半年前。六月上旬的一个下雨天,下午.两点多,段子善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回家途中经过“私立康健医院”门口时,看见—个年轻女子一脸焦急地站在医院门口的大树下,一看便知是出门时没带雨伞,只好躲在树下等候黄包车。段子善原本没想过要关心一下这个女子,他虽是纨绔子弟,却并非寻花问柳之徒。就在这时,一阵大风挟着豆粒大的雨点袭来,那女子惊叫一声急往树后躲,不料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沾了一身泥水。段子善急忙上前搀扶,正好这时有辆三轮车经过,他便叫住车夫,让女子上车。可是,那女子这一下摔得有点儿重,扶着树才勉强站了起来,根本挪不动步。段子善就把对方扶上三轮车。那女子再三道谢,又问段子善是否可以送她回家,因为三轮车抵达后她也没法进门。段子善寻思帮人帮到底,就一口答应了。

这个女子就是陆白丽。途中,陆白丽告诉段子善,她的脚昨晚就扭伤了,原以为贴贴膏药就行,哪知今天疼痛加剧,熬到午后实在受不了,只好叫了辆黄包车来医院治疗。医生说骨头没事,不过软组织伤得比较严重,得休养一段时间。

段子善把陆白丽送到家后,方知她是一个人单过,又热心地去附近的荐头店替她叫了一个干家务活儿的老蚂子,自掏腰包预付了半个月工钱。

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陆白丽是风尘女子出身,人来客往热闹惯了,现在被曹老板金屋藏娇,自然常常觉得寂寞,就有了勾引段子善之心。而段子善呢,虽然没有寻花问柳的前科,可是也经不住美貌妖娆的陆白丽的诱惑,没多久两人就越过了那条界线。

然后就说到12月11日傍晚的事了。自从跟陆白丽有了那层关系,段子善每周都会跟陆白丽幽会一两次——当然要避开从南京来徐州的曹彭顺。陆白丽跟段子善约定,如果曹彭顺来徐州这边的话,她会在其抵达前的第一时间用粉笔在大门的门框上画一个三角记号,曹离开后则会把记号擦去。12月11日这天,段子善外出访友。因为朋友家就在陆白丽住处附近,从朋友家出来,也就顺便邀请陆白丽去外面下馆子。段子善自认为并不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可是,这天他一进门就感到陆百丽似乎不对头,跟以往他每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不但没热情地给他沏茶倒水、嘘寒问暖,甚至连让座的意思都没有,还是他自己落座的。段子善虽然意识到了,却没在意,说要请她下馆子。陆白丽一脸难色,说曾老板今天要回来,出去吃饭恐怕不妥。

听罢,段子善心里顿时有点儿忐忑不安。别说现在已经解放了,就是没有解放,他那两支手枪还在怀里揣着时,也不敢公然对人家姓曹的怎么样。尽管陆白丽并非曾彭顺明媒正娶,可是按照民间观念,曹出钱替陆白丽赎身,那陆白丽就是他的人。况且现在解放了,老爸吓得连菜馆都关了,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敢公然霸占人家曹老板的女人?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开溜吧。

在段子善想来,这件事到此为止尚属正常。可是过了一天,一个意外遭遇使他意识到跟陆白丽的交往简直是“危机重重”了!昨晚,段子善和两个朋友约好去“神仙汤”泡澡,不知是天冷呢还是澡堂的水没烧热,还没离开澡堂,就已觉得身上有点儿寒。他便提议哥儿仨找个地方去喝酒,那两个朋友对此却无兴趣。段子善就独自去了附近一家专门经营夜宵的小酒馆。不知昨天是个什么日子,小酒馆竟然顾客盈门,不但座无虚席,还有人站着喝靠柜酒。段子善不愿意等候,只好回家。

段子善回家后,依旧觉得体内寒气乱窜,马上叫女佣给他烧了两菜一汤,又开了瓶老酒,还打开收音机听京剧。吃喝完毕,段子善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睡觉,脱衣服时忽然发现口袋里有一个信封,不禁一惊,寻思这是谁放进来的?信没封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用信纸包符的一颗手枪子弹!皱巴巴的信纸上写着一行宇:“敢碰陆白丽,要你命!”

段子善吓了一跳,寻思陆白丽这姐们儿居然颇有背景,对方跟老子以前一样也是玩枪的。回想起头天去陆白丽那里的遭遇,段子善有些恼怒,寻思这女人到底是窑子出来的,不讲情义,有奶就是娘。继而又想,这个信封是几时放到自己口袋里的?泡完澡是段子善付的钱,出门时还掏出香烟每人抽了一支,当时口袋里根本没这个信封呀!再往下想,也许是在小洒馆找座位时被人趁乱放进去的。

段子善把那信和子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越想越忐忑,担心人家要其性命。徐州地面的治安一直不咋样,别说正值“徐蚌会战”这当儿了,就是平时搞掉个人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眼下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老爸段同兴已经关门歇业了,段老爷子的牌子也随之倒了,他这个小开更是没啥好嚣张的。跟陆自丽有瓜葛的人如果打他黑枪,打了也就打了,共产党的公安上哪里去找人?

这样想着,段子善就决定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这一阵再说。干是就给家人留下一纸条子,带了些钱钞悄然离家,去了东门外的刘庄。那里有个叫周宝贵的农民,是段子善的师叔,跟段子善关系不错,段子善就在他家住了下来。

专案组对段子善提到的几个人逐个核查,证明段予善所言不谬.又向段家人,黄包车夫和邻居作了调查,最后认定段子善既无作案时间,也没有杀害陆白丽的动机。

排除了段子善的涉案嫌疑,大家就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封夹带子弹的匿名信上。可是,段子善在去东门刘庄的途中,已经把那封信连同子弹一起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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