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现代文阅读(35分)
(一)现代文阅读Ⅰ(本题共5小题,19分)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5题。
材料一:
我们姑且把诗人所要说的思想和情调叫做意境,把他所说出来的叫做语言。这两种成分本是密切相关的,不能分剖。不过为说话便利起见,我们不妨把它们分开来说。诗的难懂在语言亦在意境。中国人向有“言近旨远”的说法。在言近旨远时,语言的易懂不能保障意境的易懂,陶渊明的诗可以为例。但是“旨远”有时可以“言近”,亦有时不可以“言近”。意境难,语言也往往因之而难,李贺和李商隐比元稹、白居易难懂,是同时在意境和语言两方面见出的。
语言可分义的组织和音的组织两点来说。前者属于文法,后者属于音韵学。义的组织大半取决于文法的惯例。这在每国语言里都根深蒂固,如何想,如何说,如何写,都因习惯成为自然。诗人在大体上都得接受这个习惯,纵然在选字、配字两方面每人有每人的个性,总不至于把文法的基础完全放弃。所以诗在语言方面的难懂,起于义的组织者非常微细。纵然偶有困难,那也是读者可用努力征服的。
音的组织可就不然。这是情调思致所伴的生理变化的微妙痕迹。诗是情感的语言,而情感的变化最直接的表现是声音节奏,这是诗的命脉。读一首好诗,如果不能把它的声音节奏的微妙起伏抓住,那根本就是没有领略到它的意味。不幸得很,诗的这个最重要的成分却也是最难的成分。大多数人对于声音的反应都非常迟钝。心理学家对于不能辨别红绿青黄的人有“色盲”一个名词可用,我想他们也应该造“音聋”一个名词,这是很需要的。我们大部分人多少都是“音聋”。这并非说对于一切诗都聋,只是对于某种音无感觉力。比如英国批评家约翰逊博士只喜欢听“联韵”诗,而不能欣赏弥尔顿的“无韵五节格”,便是“音聋”的好例。“音聋”有起于先天的,有起于种族差别的,也有起于习惯与修养的。中国人读外国诗,或是英国人读法国诗,无论修养如何深厚,在声音上总有一层隔闽。读愤旧诗的人一读诗就期待五七言的音的模型,对于本有音乐性的新诗总觉得不顺口不顺耳。这只是就粗浅的说。如说得更严密一点,每个诗人甚至于他的每一首诗,因为是一种特殊个性与特殊情趣的表现,都有他的特殊的声音节奏。这是自然流露,不必出诸有意造作,所以诗人自己也往往不能加以分析说明,甚至于有些诗人因没有意识到音乐性的存在而根本否认它的存在。诗的最难懂的——一般人所谓“晦涩”的——一部分就是它的声音节奏。现在一般谈诗的清楚与晦涩的人们根本就不提这一点,他们仿佛以为只要语言意义明白清楚了,诗也一定是明白清楚的。这似乎是没有认清问题的症结所在。
(摘编自朱光潜《谈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