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条山路哟……
儿时的家,一贫如洗,炒菜的盐用得精光。无奈,爹把地里尚未成熟的萝卜一个个挖出来,娘便一个个洗干净,挑出个大、卖相好的,用荆篓装满了一独轮车,准备第二天一早运到集市上卖。
丝丝的晨曦从窗棂中穿过来,射到我的土炕上,我静静地懒在床上,任凭这温柔的阳光抚摸着。只听娘在堂屋唠叨:“你爹一早就下地锄草去了,我做完饭后还要割草喂猪,你哥俩去田黄集,把这车萝卜卖掉。”
那时通往集市的路,全是崎岖的山路,路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黄土,里面夹杂着碎石,一不小心就会扎破鞋底。沿途山连着山,山叠着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满眼都是山,没有穷尽,行人稀少。我们在山沟里穿行,一路爬坡,就像在迷宫里游荡。好在我们看惯了山,走惯了山,不觉害怕。再说就一条独路,沿途每天的不同时段,都有数量不等的路人,间断地行走,不用担心走错,也不用担心遇到坏人、野兽。所以,娘便放心让我们哥俩去。
独轮车很沉、很重,我推不动。哥在车子后面用手推着两个把手,把绳索套在肩头推,我在车子前面用绳子拉。
太阳照得身上火辣辣的,脚下尘土飞扬,令人窒息。哥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我的肩膀被绳索勒出了一道沟,感觉生疼。一路上既要费劲拉车,还要考虑如何卖掉这一车萝卜。
离集市越来越近,心里也愈发担忧起来。肩上的绳索好沉,感觉像压着一座山似的。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来到集市,走到街口,找到一个犄角旮旯,我俩停下车子,东瞧西望,六神无主,后背汗透。人生地不熟,既无助又无奈。心想,什么时候能把这两荆篓的萝卜卖掉啊!?
此时,集市上已经开始人头攒动,我们身边也陆续多了一些卖菜的摊位,如一条长龙般蜿蜒曲折的延伸到集市的另一头。看着这长长的卖菜队伍,前来买菜的却寥寥无几,我心里不免焦躁起来。
日上三竿,太阳像一个大火球,烤得人喘不过气来。一丝风也没有,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不动。集市烤的像蒸笼,令人窒息。小摊贩不敢吆喝,商店门口的有机玻璃招牌,也似乎给晒化了。我不免担心起爹来。爹患有肺结核,咳嗽的厉害,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干农活,不知道他受得了吗?
忽然一位老大爷走过来,说他买萝卜,全要了。真走运。我俩像遇见救星一样,高兴极了,忙跟他套近乎。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卖给他了。大爷说,过称太麻烦,也别称了,估堆吧,一车也就100斤,每斤5分钱,说是5块钱。
我有点不情愿,心想,那么一大堆萝卜只卖5块钱?且不说我哥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运过来,就是从下种、锄草、浇灌、施肥到收获,都是爹强忍着病痛一镢一锨从地里刨出来的,这还不算种子钱、肥料钱、浇地钱、耕地钱。
哥好像猜出了我的想法,说:“卖给他吧,不然的话,我俩在这里呆一天也不一定卖完,况且娘还等着买盐呢。”
老大爷说:“是啊,这是农村集市,卖菜的多了去了,老百姓谁舍得买菜吃啊,不信你们等等看,集市散了,你们也卖不出去。我看你小哥俩可怜才买的,不然,我也不会冒这个风险。”说完,就一股脑的把萝卜全装在他的麻袋里。我见状,只好作罢。
回家的路上,嗓子冒烟,饥肠辘辘,两腿灌铅。路边小店的羊肉片在锅里翻滚着,直冒香气,才5角钱一碗。我俩看着别人大快朵颐,把烧饼掰开泡在羊汤里往嘴里扒,直吞口水。我俩不能吃,这全家人买盐的钱怎能让我俩几口吃掉几角钱呢!况且只卖了五块钱,不知娘是否埋怨卖少了?!一想到这,卖掉萝卜的短暂喜悦一扫而光,代之的是担心娘的责骂和对不起爹辛劳的愧疚。赶快离开,找眼泉水喝几口继续赶路。
一路担心地回到家,我哥俩将钱如数交给娘。娘接过钱没有说话,我愈发的难受,晚饭也没吃。感叹行路之难,农产品出售难。
“要想富,先修路。”沧桑巨变,只在瞬间。如今,家乡的那条山路,变成了宽广的大马路,也有了好听的名字叫尧王线。这路,是山里人走出大山的路,是山外人走进大山欣赏风光的路,也是山里人的致富路、小康路。
家乡的那条山路哟,我要为你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