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历史上,有一个十分著名的故事——玄武门之变。讲的是唐高祖李渊登基称帝之后,太子李建成因忌惮其弟秦王李世民的威望,联合齐王李元吉排挤陷害李世民,最终导致李世民及其拥戴者在长安皇宫的玄武门发动政变,李建成及李元吉身死,李世民继承皇位,是为唐太宗,年号贞观。
这个玄武门,其实就是皇宫的北宫门,之所以起名为“玄武”,是因为在中国古代,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这四种上古神兽被视为东、南、西、北四方的保护神,而北方的保护神正是玄武,所以在古代,位于北方的宫殿门阙,有很多都被直接命名为玄武。
从出土的秦汉时期的画像砖及瓦当上,我们可以看到这四种神兽的大概形象:青龙,首如麒麟,身似螣蛇,犄角似鹿;朱雀,鹰嘴鹰目,全身色赤,其身为火覆盖;白虎其形类虎,怒目短耳、四脚五爪,长尾;玄武则是一只龟被蛇缠绕的龟蛇合体的造型,这个形象在四神兽里是比较特别的,仔细分析之后我们可以发现,玄武的造型应该是承载着古人的某种期望:龟是长寿的象征,而蛇则生育能力的象征——原始人时代,蛇图腾崇拜是极为常见的,一来,蛇的生育能力较强,一窝大约2-20个蛋;二来,伏羲与女娲的神话形象也是人首蛇身。在四象学说中,玄武则属于太阴,代表阴之盛,朱雀属于太阳,代表阳之盛,玄武太极图中,龟属于阳水,蛇属阴火,龟蛇相交,则寓为阴阳相交,《周易参同契》中云“雄不独处,雌不孤居,玄武龟蛇,纠盘相扶,以名牝牡,毕竟相胥”,明白地表达出阴阳交合阴阳平衡的观点。
我们可以大胆推测,古人设计玄武的造型时,意在让其成为生命的象征——渴求长生不死与强大的繁殖能力,是所有生命体发自本能的欲望。而玄武所在的北方,与五行属性相配,北方属性为水——最初的生命便来自于水中,水是所有生命体的母亲。《淮南子》中对北方环境作如是描述:“北方之极,自九泽穷夏晦之极,北至令正之谷,有冻寒积冰,雪雹霜霰、漂润群水之野,颛顼,玄冥之所司者,万二千里。”玄冥的冥,古音与武相同,俱读“没”,因此又有说法称玄冥既是玄武,而《河图帝览嬉》中云“北方玄武之所生,其帝颛顼,其神玄冥,北方七神之宿,实始于斗,镇北方,主风雨。”——这又似乎在说玄武与玄冥的区别,玄冥乃是从玄武化生出来的,而玄武则是由北方七星宿(斗牛女虚危室壁)所化生。龟与蛇在冬天都是会冬眠的,结合五行学说来看,五行属性为水者,对应的季节是冬季,水的特性是寒凉、闭藏、下行——龟蛇在冬日的冬眠行为正是闭藏,符合了天道,故而龟长寿,蛇多子。五行属性为水者,对应的颜色为黑色,玄色虽泛指黑色,但又与黑色略有不同,更准确地说是黑中微微带红的颜色,用这种颜色来表达龟蛇的属性(阳水阴火)显然更为贴切,所以古人在取名时,使用了玄武而非黑武,至于这个武字,普遍认为龟甲如铠甲,如武士可御侮,楚辞集注云:“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鳞甲,故曰武。”
道教的玄武大帝,又称真武大帝,传说是太上老君八十二次变化之身,托生于大罗境上无欲天宫,净乐国王善胜皇后之子,皇后梦吞日后便觉怀孕,十四个月后诞下一子,长成后入武当山修道四十二年,白日升天,玉皇大帝封为太玄,镇于北方。真武大神在民间又被称为荡魔天尊,塑像表现为金锁甲胄,脚踏灵龟,按剑而立,身边站立着龟蛇二将及记录三界功过善恶的金童玉女——玄武的龟蛇形象与道家的阴阳平衡思想是比较契合的,所以将玄武一名移植入道家的神系,是合乎逻辑也合乎情理的,另外,在《北极七元紫延秘诀》里,玄武亦有一人格化的神:称为“执明神君”,其它四神也都各自有各自的人格化之神,如青龙号为“孟章神君”,白虎号为“监兵神君”,朱雀号为“陵光神君”,这些,我们都应该从哲学的角度去看待:神灵其实意味着超越的力量,人类对于神灵的崇拜,是因为人类渴望超越自身。
古人对于顺应天道是十分重视的,体现在很多的习俗礼仪及行为细节里,古人常研究天象来寻找天道的规律,我们的祖先选择了黄道和赤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宿作为观测的坐标,把这些星群用看不见的线连接成四种动物(青龙、朱雀、白虎、玄武)的形象,即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如南方朱雀七宿,从井宿到轸宿被视为一只鸟,柳宿为鸟嘴,星宿为鸟颈,张宿为鸟喉囊,翼宿为翅膀。北方玄武七宿,有六十五个星座八百多颗星,斗宿为龟首,形如斗。
玄武形貌的雏形或许最初是来自于星辰,在与从古人的美好期望相结合之后,它有了更具体的形象特征,并成为人们膜拜和研究的对象,一种特殊的星宿崇拜形式被发明了出来。我们都知道,人类超越自身的渴望正是人类文明的原动力,随着被赋予越来越多的特征和意义,在集体的智慧的孕育之下,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都发展成为内涵丰富的文化符号——当一些人挖掘宝藏时,另一些人在制造宝藏,在你的双眼看向超越的时候,超越就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