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届诺贝尔奖于1901年12月10日颁发,这一届的文学奖桂冠落到了法国作家苏利·普吕多姆的头上,这个结果在当时是大大出乎众人预料的,引起了广泛且剧烈的争议;因为此次夺冠的热门候选人有俄国文学巨匠托尔斯泰、现实主义戏剧的创始人易卜生、古典大师法朗士、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领袖左拉,苏利·普吕多姆虽然也是一位出色的作家,同时也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但是他的口碑和光芒在当时显然逊色于其它几位候选人,因此他在获得最高荣誉的同时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尤其是托尔斯泰的落选,使得大量的指责信被寄到了瑞典学院,学院做出的回应是这样的:这位杰出的候选人之所以没有获奖是因为他没有符合诺贝尔奖遴选章程的规定,由具备资格的人或团体所推荐。
整个事情有些荒诞,当时有资格发起提名的人士无一主动提名托尔斯泰——因为他们觉得“托尔斯泰获得提名是自然而然的事”。此后,42名瑞典著名作家、艺术家和评论家联名表示抗议,并给托尔斯泰写了一封公开信表达崇敬之情,同时认为“颁发该奖项的机构既不能代表作家和艺术家的意见,也无法代表社会舆论。”托尔斯泰对此的回应是,他认为很满意诺贝尔奖没有授予他的结果,因为这“为他省去了处置这笔钱的麻烦”,同时因能受到众多陌生却令她十分敬重的人士的同情,这令他感到“异常高兴”。
次年,托尔斯泰成为34名候选人之一,并从1902-1906年连续五年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但每次都失之交臂,因为按照评审委员会的标准,托尔斯泰虽然有着很高的文学造诣,“可以称作俄罗斯伟大的良心”,但是他近期的作品表现了“宿命论的特征”,贬低“个人主动精神的意义”,宣扬“无政府主义”,这些都不符合诺贝尔奖的理想主义倾向和标准。到1906年,俄罗斯科学院终于主动提名托尔斯泰角逐诺贝尔文学奖,虽然《复活》的夺奖呼声很高,但这提名到达瑞典时已经过了最后期限,一说托尔斯泰本人在知道自己有可能获奖之后曾给认识诺贝尔委员会成员的朋友写信主动要求放弃候选人权利,因为他“将为拒绝接受而感到很不愉快”。
诺贝尔委员会将第一届文学奖的殊荣给了苏利·普吕多姆,他们对苏利·普吕多姆的评语是这样的:“以表扬他的诗作,因为它们揭示了崇高的理想主义、完美的艺术造诣,以及心与智两种素质的珍贵结合。”
这个评语中的“理想主义”正是委员会当时最重视的一个特征——根据诺贝尔文学奖的创始人诺贝尔本人的遗嘱,诺贝尔文学奖奖金应授予“最近一年来,在文学方面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尽管诺贝尔本人在生前对托尔斯泰十分推崇,但并没有影响评选委员会的决定。
诺贝尔委员会的做法或许引起了众怒,但是在尊重诺贝尔的遗愿方面和坚持原则方面却是无可指责的,我们或许可以说这是一种固执,这种固执当然有它的弊端和狭隘之处,但同时也有它的优点:挖掘和承认众人目光之外的人才,冲破权威的限制,是需要胸襟和勇气的,这也是当今文学界普遍缺少的素质。
在当时,作为一个新的文学奖,诺贝尔文学奖有着自己的成长期,值得欣喜的是,如今的诺贝尔文学奖已经成为了一个多元化的更包容的文学奖项了,一大批现实主义、后现代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家都获得了这项荣誉,托尔斯泰式的遗憾已经成为历史。当然,不管是诺奖错失了托尔斯泰,还是托尔斯泰失去了诺奖,都不会有损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不论如何,第一届获奖者普吕多姆被推到我们的视野里,是我们这些读者的福气。普吕多姆确实是一位杰出的理想主义文学家。他是象征派的先驱帕尔纳斯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诗集《正义》《幸福12首诗歌》《孤独》《命运》都充分展示了他的哲学气质,理想主义是以精神层面为核心的,但是并不排斥物质,普吕多姆擅长于分析心灵并把它们用诗意的智慧描绘出来,当我们读到这些诗,便会觉得是在与一位真正的智者对话,拨开那些争议的藤蔓,露出诗人那被遮蔽了良久的卓越,我们当以一颗温柔的心来给予他本该获得的尊重。
人们其实很容易认出杰出,但一旦要加上一个“最”字,那就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标准了,因此而衍生出来的明争暗斗是一种古怪的副作用,它一方面催生着优秀,另一方面也在损害优秀——独立思想一旦被功利思维所感染,就必然会降低文学艺术的纯粹性。不管是诺贝尔奖的获奖作家还是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的作家,只要兼顾了优秀的技能、卓越的智慧,同时又坚持了思想的独立性,便已经荣耀了自身。
用普吕多姆的一段诗来结束这篇小小的报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