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德不配位必有殃灾。顾顺章,我党第六次代表大会上选出的中央政治局常委,上海滩上威名远扬的中央特科主要负责人,就是这样一个虽然曾经站立在历史的浪尖,却又因为没有坚定的理想信念和正确的人生观而走向了自己的反面,最终沦落为"为我党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落得个横死荒野,殃及妻儿的下场。
顾顺章,原名顾凤鸣,1904 年出生于上海宝山区吴淞口。这小子从小就聪明,而且不安分。无论是舞枪弄棒的"练家子"功夫,还是杂耍魔术等江湖手艺,他都无师自通,跑到上海滩上去逛一圈后便都会了,然后回到家, 自己关上门苦练,居然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练就了"绝技"后,顾顺章很快就被上海南洋烟草公司的老板看中,让他在制烟厂当上了"拿摩温"(no.1的音译,即指工头)。很快,顾顺章不仅仅好勇斗狠,能拼命,而且肯动脑筋,在为老板争地盘,抢市场的过程中下了汗马功劳,不仅赢得了老板的信任,也赢得了工友的拥戴,在厂里很有威望。
而刚刚成立的中国共产党这时还处于"幼稚"期,受共产国际的影响,对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性质认识远不深刻,所以,机械地照搬苏联经验,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城市,工作的内容主要放在工人运动方面。所以,既有"工人阶级"的光环,又有当时在我党领导层中占据主体的知识分子所不普遍具有的敢打敢拼的性格的顾顺章,便很自然地被当作"人才",成为我党争取、发展的重要对象。
就这样,1925 年五卅运动期间,顾顺章加入了我党地下党发起组织的南洋烟草公司工会,并经蔡和森的夫人,我党早期著名革命家向警予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又被调入上海市总工会工作,一度担任苏联顾问鲍罗廷的卫士,成为苏联人眼中重点培养的"苗子"。
在白区的地下工作中,确保党的领导干部和领导机关的安全始终是头等重要的事。为了建立我党自己的政治保卫机构,1926年,经鲍罗廷的提议,党中央决定选派顾顺章和陈赓两人到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政治保卫工作,即接受正规系统的谍报训练。虽然在苏联学习的时间不长,但顾顺章天资聪敏、机警,很快便学会了化装、表演魔术、操作和修理机械、心理学等诸多技能,尤其擅长双手开枪、爆破、徒手杀人而不留痕迹等等,国民党中统老牌特务万亚刚在其回忆录中称顾顺章是"全能特务,够称得上大师。在顾顺章之后,特务行列中,无人能望其项背。"
1927 年,顾顺章学成归国之际,正值北伐军挥师上海。为了配合北伐军的进攻,中共组织发动了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有好身手,又有政治保卫专业知识的顾顺章便来到了起义总指挥周恩来的身边,担任上海工人武装纠察总队长,成为上海滩名噪一时的工人领袖。应该说,顾顺章确实有一定能力,办事干脆利落,而且敢打敢冲,头脑灵活,有谋略,再加上工作卖力,自然深得信任,地位不断上升。在1927 年党的八七会议上,被选为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兼中央交通局局长,分工负责我党地下情报网络的构建和运行。其地位可谓十分关键。1927年11月,面对蒋介石、汪精卫镇压共产党人的屠刀,为了用革命的"红色恐怖"对付反革命的"白色恐怖",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央特别行动科(特科),专门负责情报和政治保卫工作,任命顾顺章担任主要负责人,而赫赫有名的的陈赓大将,此时地位还在顾顺章之下,仅在特科内担任负责情报工作的二科科长。虽然后来中央又成立了由总书记向中发、周恩来、顾顺章组成的中央特别委员会(特委),作为特科的主管机构,但特科工作仍主要由顾顺章主导。
特科的主要职责就是搜集情报,向敌人渗透并防止敌人向我渗透,实施对高层领导人的政治保卫工作。当时情况下,我党和我党高层领导人所面临的危险主要来自于我党的叛徒和变节分子。因为,他们熟悉党内情况和领导人的活动规律与生活习惯。所以,特科最常用的工作手段就是暗杀,惩处对我党造成重大危害的叛徒并震慑其它危险分子。因此特科又被称为"红队"或"打狗队"。
但是,顾顺章毕竟只是一个流氓无产者,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党性教育,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围绕着自身利益展开!这决定了他不可能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也决定了他自身的素质和他未来的人生走向!
所以,取得一定成绩后的顾顺章迅速膨胀起来。一方面贪图物质享乐,生活奢靡腐朽,追求低级趣味,另一方面特别重视江湖义气,热衷于个人英雄主义,把党的"特科"组织当作自己是"舵爷"的江湖"帮会",用之于打架斗狠,争名逐利。还在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之前,顾顺章就借扩大革命队伍之际,把一大批帮会兄弟招罗到工人纠察队中。这些帮会兄弟作战倒是比较勇敢,但毫无纪律性,一切行动以维护"兄弟伙"利益为准则,严重缺乏革命原则。这就导致了特科在一段时间里纪律散漫,成份不纯和思想不纯,极大地影响了特科的形象和战斗力。同时,顾顺章还缺乏足够的"格局",居功自傲,孤芳自赏,把特科工作中取得的成绩都归为己有,甚至狂妄地认为,中央"七一五"后迁来上海能站住脚,就是他个人和他那帮"兄弟伙"的功劳,所以,他就是党的"救命恩人",因此,在平时工作中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革命目的不纯,思想不纯的人在具备一定条件后必然腐败堕落,顾顺章也不例外。他常常假工作之名,用公款吃喝嫖赌,甚至吸毒。他曾经擅自截留党费,用于购买上海郊区的土地,但地契上的产权人却是他的岳父。更有甚者,1929年春节期间,顾顺章借口处决出卖了李维汉的"包打听"黄歧的需要,用公款在英租界威海卫路802号租了一幢石库门房子。可任务完成后顾顺章却继续霸占着这幢房子,对外自称是"顾公馆",俨然自己的私宅,不许其他同志住进来,并用巨额公款把房子装修的富丽高档,就连租金和水电费用均由特科支付。
有了这样的负责人,中央特科在一定时间里的形象和口碑便可想而知。一方面,特科的锄奸、暗杀工作为一些被害的同志报了仇,震慑了一些叛徒、特务,在上海滩声名远扬,在民间也流传着一些传奇故事,另一方面,顾顺章个人在素质和作风上的缺陷也使得在中央工作的其它同志颇有微词。瞿秋白的妻子杨之华认为顾顺章生活腐化,吸鸦片,甚至玩妓女,打老婆;负责工人运动的项英指出"顾顺章在这方面所花的钱是太多了";与顾顺章在特科相处了三个月后,聂荣臻就认为:"顾顺章这个家伙,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再一个特点,就是乱干,为所欲为。"与顾顺章同为留苏同学,平日关系颇好的陈赓甚至公开说:"只要我不死,一定会看到顾顺章叛变的那一天"
分管特科工作的周恩来知道了顾顺章如此的所作所为后,大吃一惊,深感把这样的人放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十分危险,就和陈赓商量,准备让康生接替顾顺章的工作,将顾顺章派到苏区工作。顾顺章对此察觉后,内心便萌发了叛变的念头。
虽然中央在白区的工作举步维艰,但农村的武装斗争却如火如荼,开展得轰轰烈烈,于是,白区需要输送大量的干部到红区去支持工作。1931年3月,中央决定派顾顺章护送刚从苏联回国的张国焘、陈昌浩前往鄂豫皖苏区主持工作。3月30日傍晚,顾顺章一行装扮成一支轻装简从的魔术队便乘坐英轮从上海出发了。去途倒很顺利,他们4月3日抵达汉口后,稍作休息,4月7日,便按事前约定将张、陈等人移交给了鄂豫皖苏区派来迎接的交通员。照说,完成任务后,顾顺章就该按计划迅速返回上海了。但是,生性散漫,并且贪图玩乐的顾顺章却不愿立即返回,擅自决定滞留在汉口,并为了玩乐方便住进了由汉口大流氓、洪帮头子、武汉行营侦组缉处长杨庆山把持的世界旅馆。
原来,顾顺章在世界旅馆的舞场上结识了一位风情万种的烟花女子,并与她在汉口这个花花世界里形影不离,出双入对,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很快就将盘缠花了个精光。为了寻求经济支撑,顾顺章便不顾"不得抛头露面"的特科工作纪律,决定重操旧业,应聘到汉口新市场的魔术馆应聘表演魔术。
顾顺章的魔术技术确实出神入化,十分了得。他在新世界一连表演了七天,常常爆满,白花花的银子让烟花女子对顾顺章温情似水。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顾顺章更不愿离开了。但是,顾顺章没有想到,危险正在临近。4月24日,顾顺章在进行第七场演出时,被台下自己曾经的下属,现在已叛变了的叛徒尤崇新认出,从而当场被捕。
此前,顾顺章在得知周恩来有意要调整其工作时,就滋生了叛变之意,并写好了给蒋介石的投诚书。所以,被捕后,不用老虎凳,也不用辣椒水,甚至连威逼利诱都没有,顾顺章便立即叛变了。但是,顾顺章知道我党在敌人内部有很多内线,他所提供的情报很容易走漏风声,所以,他提出,面见蒋介石后方能供认其掌握的机密,并告诫特务们不要事先向南京发报。但国民党武汉行营侦缉处处长蔡孟坚却急于表功,仍然向其上司徐恩曾密电报告了此事。真是天佑中共。徐恩曾恰巧不在,电报就落在了徐的机要秘书钱壮飞的手里,而钱壮飞正是中共地下党员。当顾顺章得知电报已发往南京时,跺足长叹道:"坏了,抓不住中共大官了!"
钱壮飞连夜乘船赶往上海,将情况报告了周恩来。周恩来一听,大吃一惊,立即与陈云一起召集相关人员紧急开会,安排撤退顾顺章所认识的人员和所知道的机关,从而避免了一场大灾难。但由于地下工作很多都是单线联系,许多顾顺章建立、管理的很多基层"交通线"和"联络员",周恩来都不知道。所以,顾顺章的叛变依然给中共造成极大危害。当时武汉、上海等地的地下党机构,只要没有及时撤离的,几乎完全被摧毁。另外,顾顺章还亲自指认了几个中共要人,致其被害或被捕。最有名的当属恽代英。当时,《中国青年》杂志创始人,中共青年运动早期领导人之一的恽代英被捕后就关押在南京,因他化名王作霖,国民党方面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经过多方营救,国民党方面也已经答应将其释放,但就在恽代英办理出狱手续时,顾顺章到了南京,立刻将其认出,导致恽代英最终被杀害;1931年6月,顾顺章还亲自带人到香港抓捕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蔡和森。蔡和森遇害时,年仅36岁;对自己的好朋友陈赓,顾顺章也不放过。1933年,陈赓在上海治好腿伤即将返回苏区,也在上海落入了顾顺章布下的罗网。只因陈赓早年对蒋介石有救命之恩,在宋庆龄等各界人士的营救之下,陈赓总算逃过一劫;就连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向忠发的被捕也与顾顺章有关。顾顺章叛变后,上海形势十分恶劣,向忠发已准备去江西苏区,但没料到,向忠发却儿女情长,不顾周恩来的告诫,偷偷去与情妇会面终于落入顾顺章设下的埋伏……顾顺章因此被列为"我党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为此,远在江西的毛泽东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名义于1931年12月1日发布了《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通缉令--为通缉革命叛徒顾顺章事》,号召各级苏维埃政府,红军和各地赤卫队及全国工农劳苦群众要一体缉拿叛徒顾顺章,无论在苏区,还是在白区,若遇到这一叛徒,每一革命战士,每一工农贫民分子都有责任将他扑灭。对一个叛徒,发出这样的通缉令,在中共历史上是唯一的。
顾顺章叛变后猖狂地带着敌人到处抓捕昔日的战友、同志,其恶行令人发指,甚至几乎改变了中国革命的进程。受顾顺章的影响,中央机关在白区无法立足了,周恩来、王明、康生、张闻天、陈云、陈赓中央负责人不得不被迫转移,客观上推动了中央把工作的重点向苏区的武装斗争方面转变。这或许印证了恩格斯"人类的每一次灾难都会以巨大的进步作为补偿"的论点。
但顾顺章最终并没有好下场,当他的所谓"包袱"抖落完了后,便也没有了多少实际价值。虽然,他的间谍才能和对共产党内部情况的了解,在一定时间内对国民党有一定的帮助。但时间一长,一切归于平静后,他的飞扬跋扈,恣意妄为等共产党不能接受的一些恶习,国民党也不能接受了,再加上蒋介石认为,今天能背叛共产党的人,明天也能背叛国民党。这对顾顺章的打击十分大,便萌生了去意。
但是,作为手上沾满共产党员鲜血的叛徒顾顺章,他不可能又回归共产党了。怎么办呢?他决定另立门户,单独成立一个组织——"新共产党"。但是,一个政治组织并不像一个帮会那么简单,顾顺章虽然曾担任过中共中央委员、政治局候补委员,但基本上就是搞一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对政治实在是外行,并不知道怎么才能建立起一个政党。因此,他将组建这个所谓"新共产党"的筹备事宜,一概交给自己当年的同学,苏州人蒋云来负责。没多长时间,蒋云便搞出了"新共产党"的章程、政治纲领,而且还拟订了一个"五年计划"。顾顺章看后颇觉满意,连声称赞。
但是,顾顺章知道,自己搞的就是一件搞不好就要被杀头的事情。所以,事成后,他便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利用请吃饭之际,将蒋云夫妇毒死,然后连夜将尸体用麻袋运到南京荒郊埋掉。这一切,让顾顺章最信任,从不相背的另一个心腹林金生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因为,林金生所知道的远比蒋云多。他不仅全程参与了顾顺章对成立"新共产党"的每一个环节,而且还接受过顾顺章要他干掉徐恩曾和陈立夫的秘密任务。
正在这时,林金生发现了顾顺章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杀机的苗头。这天,林金生受顾顺章之命送一封信到××饭店××房间。没想到,林金生在途中将那封信弄丢了。他硬着头皮回来向顾顺章报告后,顾顺章阴沉着脸,一双满带狐疑的眼睛在林金生的脸上扫来扫去,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发火骂人。深知顾顺章脾气秉性的林金生知道,顾顺章已经对他起了疑心,恐怕迟早要对他下手。
在这种情况下,林金生便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天便找个借口离开了顾家,立即往特工总部面见徐恩曾,告发了顾顺章。徐恩曾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对顾顺章偷偷组建"第三党",甚至想干掉自己和陈立夫的种种行径大为吃惊,暗暗下定了除掉顾顺章的决心。当然这是一件大事,必须经过陈立夫,甚至蒋介石的批准方可实行,绝不是徐恩曾自己可以做主的。还得等待时机。
经过周密的准备,1934年5月,徐恩曾突然通知顾顺章到中央组织部调查统计局开会。会前,徐恩曾授意心腹顾建中如此这般这般。果然,会议开始不久,顾建中便掏出枪,指着顾顺章,说他"不服从命令,而且企图另树一帜",应予严惩。顾顺章哪里受得了这个,自然不肯示弱,亦欲拔枪示威。徐恩曾见火候已到,便喝住二人,假意一碗水端平地借机收缴了双方的手枪。会后,徐恩曾便以调查为名,将顾顺章软禁了。
1935年春,徐恩曾将收集的有关顾顺章的材料报送给蒋介石,蒋介石在材料上做了"顾顺章怙恶不悛,着即枪决可也。 "的批示。顾顺章终于被国民党抛弃了了。1935年6月,顾顺章被秘密处死于苏州监狱。因顾顺章在特务中名气甚大,传说其不仅精通化装术、魔术,而且会催眠术,甚至"土遁术"。为此,临刑前特务用钢丝穿过顾顺章"琵琶骨",将其固定在柱头上,以防其逃跑。几经折磨后,顾顺章被一枪毙命,终年3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