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湖南永州境内,有一座神庙,背靠雄伟的大山,面临宽阔的急流,那里山深河险,地势荒僻。神庙的旁边,一条古道蜿蜒曲折,穿山而过,道路两旁无数的古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神庙里供奉着巨大的神像,威严凶猛,胆小的人看了,常常会吓得不寒而栗。
神庙的上方,常常有乌云汇聚,风雨呼啸,显得十分神秘诡异,当地人对此感到畏惧,认为这是神像显灵,纷纷前去供奉,祈祷平安,因此神庙长年香火不断。
如果有人想从这里路过,就要献上三牲等供物,对神像焚香叩拜,这样才能获得保佑,平安通过。否则的话,就是藐视神灵,必然会招来灾祸。
元朝大德年间,有一个叫毕应祥的穷书生到衡州办事路过这里,因为囊中羞涩,所以没有祭祀神像,只是叩拜致敬后就前行了。谁知道刚刚走了没多远,道路上突然刮起狂风,顿时烟尘弥漫,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紧接着着大地震动,身后传来喊杀之声,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跑。他回过身来一看,只见黑色的云雾翻滚,向自己这边快速地涌来,云雾里杂夹着无数凶恶的士兵和猛兽。
毕应祥只吓得心胆俱裂,手足发软,他知道,这是神像在报复自己啊。
眼见逃生无门,情急之下,毕应祥只能在心里默默念诵道家经典《玉枢经》,希望能够得到上天的护佑。
令他欣慰的是,随着他不停地念诵,黑雾竟然渐渐消散了,喊杀声也越来越弱,一会儿的功夫,风停云歇,天清气朗,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毕应祥这才逃过一劫,到达了衡州。
经过衡山祝融峰时,毕应祥到南岳祠拜谒南岳大帝,只见大殿正中,帝君神像庄严,头戴宝光玉冠,身穿赤锦飞裙,披神光红色纹理之袍,带封灵制魔之章,佩戴着夜光天真之印信,乘着赤龙,威风凛凛。毕应祥心想永州离此并不遥远,必属帝君镇辖,想起之前被神像追杀的事情,心里愤愤不平,于是写了状子,向大帝投诉,并焚烧了状纸,然后才离开。
夜里,他梦见两个捕快来到床前,说是奉命请他去审诉,毕应祥无法推辞,只好跟着他们出门,一路上只觉得身轻如燕,飘飘渺渺,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大宫殿前,只见两旁侍卫环立,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气氛森严肃穆。
捕快带着他站在大殿之下,毕恭毕敬地等待传唤。
毕应祥看到宫殿里灯火辉煌,明亮得如同白昼,玉帘低垂,帘幕内设有黄金罗帐,罗帐内高坐一位王者,身穿红光衣袍,头戴九丹日精之冠,正是白天南岳祠里所见的衡山帝君。
毕应祥心里不由惊异不已,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朱衣的官吏匆匆从里面走出来,高声对毕应祥说:“吾奉帝君钧旨,问你因何事上诉?还请快快道来。”
毕应祥跪在地下,叩拜道:“我天生愚昧笨拙,虽然身为穷书生,但是我安贫乐道,并不追求名利,也没有争逐田地、房产,穿的是布衣、吃的是蔬菜粗食,平生恪守本分,从来没有进过公堂,不知道哪里犯下过错,以至于被带到此处,被大人您责问?”
官吏安慰他说:“你不要惊慌,白天你向帝君投递诉状,帝君已经审阅过了,我只是奉旨来核实一下,还请你实话实说。”
毕应祥这才想起来,于是叩头禀告说:“唉,都是因为我太穷了,所以我离开家乡去投奔他人,途经永州,路过神祠,因为没有余钱,没有祭祀,所以触怒了神灵。在我行走的路上,突然刮起大风,涌起云雾,受到士兵和猛兽的追杀,吓得我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狼狈窘迫,几乎身死。为此我忧惧忿闷,只好向衡山帝君申诉,冒犯了圣灵,实在是迫不得已。”
官吏听了后,走进帘内向帝君传报。稍后又出来对他说:“你所说的话我已汇报给帝君,现在就要奉旨审讯对质。”
话刚说完,就有几千神使腾空离去,不多一会儿,押来一个戴着乌头巾、穿着道服的白胡子老人,朱衣官吏让他跪在台阶下面。然后大声宣读旨意并质问他说:“你作为一方神灵,受到百姓的爱戴和供奉,理应造福乡里,为什么反而用法力祸害恐吓凡人,用以得到他们的祭祀;这个读书人并没有过错,只是因为贫穷,没有献上牲物,就招来你的怨怒,几乎让他陷于死地,如此贪婪狠毒,难道就不怕受到责罚吗?”
官吏听了,皱眉叱责他说:“事情既然早已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早早禀报帝君,得到及时处理,以至于让蛇妖行凶多年?”
老人回禀说:“这个妖怪修行已久,法力无边,在世间兴妖作孽,土地庙、家祠及野店里的鬼魂都受到它的制约,神龙、毒蛇也听它的指挥。我每次想要前来奏禀,都受到他多方的阻拦,最终不能到达这里。今天如果不是神使专来传拿,我怎么可能顺利到达这里呢?”
朱衣官吏听了大怒,于是上奏衡山帝君,帝君专旨,命令神兵前去捉拿蛇妖。
老人再次跪拜,禀告说:“蛇妖已经形成了气候,手下鬼怪很多,神兵冒然前去,恐怕不能成功,倘若不派遣神将前去剿捕,肯定不能够将它伏法。”
帝君听取了他的建议,就命令一个金甲神将带领了五千神兵前往永州除妖。
过了半天,只见宫殿外大风涌动,神将回来复命。毕应祥看见有数十个神兵,用大木头抬着妖怪的首级进入大殿,原来是一个朱顶的白蛇头颅,模样狰狞,大张着嘴,露出长长的獠牙,嘴巴就像能装五石米的缸那么巨大。
官吏见妖怪已除,这才让人带毕应祥回去,到了下榻的旅店,已经鸡叫头遍了,毕应祥从床上醒来,原来这只是一个梦。
但是奇怪的是,他感到身体非常疲乏,浑身大汗,打湿了背上的衣服。
后来,毕应祥在衡州办完事,回家路过永州的时候,只见神庙已经荡然无存了,毕应祥不免觉得奇怪,于是向村民打听,一个老翁脸上犹有惧色,哆哆嗦嗦地告诉他说:
“某一天的夜里,在神庙的上方,忽然间风云激荡,雷电交加、风火汹涌,金铁交鸣,城杀声接连不断。所有人都非常惊慌恐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人们前去查看,发现原来神庙已经成为灰烬,周围草木尽毁,一条巨大的、长几十丈的白蛇,死在那里,但是被砍掉了蛇头。其余大大小小的各种毒蛇猛兽也死了无数,腥臊污秽的气味,至今仍然没有消失。”
毕庆祥听了,算算时间,发觉老翁所说的日期,正是他做梦的那一夜,不免暗暗称奇。
原来梦中之事,都是真的啊。
毕应祥回到家里,大白天在院子里闲坐,忽然两个鬼使来到他面前,很客气地说:“冥王请你前去对质一件案子,还请先生不要害怕,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就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出大门,一直往前走。
冥冥渺渺之中,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来到了一个类似于皇宫的大殿里,只见冥王高坐在神案前,殿下旁边有一个大铁笼,里关着一个男子,穿着白衣裳,包着红头巾。样子长得十分魁梧凶恶。
男子见毕应祥来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冥王说道:
“启禀大王,我在世间并未犯下罪行,却被此人向南岳衡山府诬告,以致神兵降临讨伐,全族被歼灭,巢穴沦亡,我也身死道消,心中冤苦确实很深,还请大王为我主持公道。”
毕应祥这才知道,这个男子竟然是蛇妖所化。
冥王向男子摆了摆手,然后对毕应祥道:“是这样吗?”
毕应祥知道,自己这是被妖蛇怀恨诬告了,于是克服了恐惧,对着冥王跪拜,并详细陈述了妖蛇的罪恶,与妖蛇一一对质辩论,言词非常激烈。
冥王见妖蛇始终不肯服罪,一面派遣属吏到南岳衡山府调查;一面行文到永州,命令城隍司验证有关事实。很快,衡山府和永州城隍的回文到了,冥王看罢,发现与毕应祥所说的事实完全相同,妖蛇这才哑口无言,无法抵赖了。
冥王大怒,叱骂妖蛇说:“你活着的时候是妖怪,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死了以后竟然还敢诬告良人,颠倒黑白,来人啊,快把这个白衣妖怪押往鬼都地狱,让它永远不能翻身!”
蛇妖当即告饶,冥王不肯,命令几个鬼兵上来,押解驱赶着妖蛇离开了。
大厅里一下安静下来,冥王对毕应祥说:“辛苦先生了,烦劳你白走了一趟,不知该如何报答。”于是命令属吏,把生死簿拿来,用朱笔在毕应祥的名字底下批了八个字:
“去妖除害,添寿一纪(十二年)。”
毕应祥见了大喜,马上向冥王叩拜道谢,冥王让鬼吏复送他回家。到了家门,鬼吏把他一推,他就醒了过来,原来自己正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觉哩。